第24章 不公平
韩迟迟和虞行歌在电梯口道别：“虞律师，谢谢你的耐心解答。我回去再考虑考虑给您答复。”经过这一番咨询，韩迟迟看着比来时更添许多犹豫。没有下定决心委托离婚，原因虞行歌多少能猜到一些：如果离婚，却要分割财产便宜渣男。而保持现状，至少不能更坏不是吗？
看她进了电梯，虞行歌回转。
“辛苦辛苦，辛苦了。”靳雅洁三声辛苦，狗腿地给她作势捶背：“不到两个小时到账两千块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怎么样，这么厉害的虞大律师有没有什么表示呀？”
虞行歌哈哈大笑，她作势捏上靳雅洁的下巴：“宝贝，你可真是个活宝。既然嘴这么甜，虞姐姐中午请你吃好吃的如何？说吧。想吃什么。”
靳雅洁娇嗔打掉：“姐姐个屁，你比我还小一岁呢。”
晚上十点，虞行歌还在律所。
房地产团队今日集体去项目上做尽调，因为她前台值班，就没有再给她额外安排工作。虞行歌一直在梳理今天的咨询案件。自韩迟迟走后，又来了几个咨询，不过都不具有形成案件的潜质，经过简单的法律梳理就能解答完毕。等静下来，虞行歌越想却越觉得，这个虚拟财产的事情，回答得还是太草率了。
到底有没有好的标准呢？她托腮。
李若淳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律所，远在虹西的当事人有个遗嘱见证，高铁加打车来回奔波三天，他现在，只想回所收拾完东西回去好好睡一觉。快十点，家事办公区域居然还亮着灯？等他走近定睛一看，哦，原来是房地产团队那个小姑娘。
听见电子门的机械女音报好，虞行歌扭头：“李律师好。”他点头：“这么晚还在加班啊。”李若淳脚步不停，本打算寒暄而过，只是走过她的工位时候却不经意瞟到虚拟财产几个字。他顿足：“你在研究婚姻家事的案件？”
虞行歌还沉浸在刚刚的思路中，她搜索到了一篇业界权威人士的文章，对现在离婚案件遇到的虚拟财产分割进行了详细的汇总和个人观点阐述。“上午有个当事人咨询。奇怪。”虞行歌自言自语：“像这种婚前注册账号，婚后账号进行较为明显增值的，我查了一些案例和观点。无一例外都算作共同财产对其进行分割的，为什么当事人还有疑虑？即使分割对她还是有利的啊。”
“嗯？不对吧，我瞧瞧。”李若淳来了兴趣：“为什么会算作共同财产对账号进行分割？怎么分割？虚拟财产因为具有无法分割的属性，按说是归个人所有的。你这是哪查到的判例？”
“就这啊，”虞行歌指着电脑逐字逐句念道：“在殷某某、王某离婚纠纷中，法院认为，诉争的微信公众号系由男方用自己的名义在腾讯微信公众平台上申请注册并运营，该公众号是互联网网络平台根据当事人自身的个人信息等相关情况给予注册并开通，具备一定的人身权属性，该微信公众号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盈利应当作为共同财产予以分割……”
虞行歌猛然惊醒：“我知道了！”她激动地站起身，“太感谢李律师了！”顾不上多说，她连忙给韩迟迟打电话。嘟嘟嘟……
无人接听。
看一时无法联系上韩迟迟，虞行歌一阵风似的跑到前台，调出案件登记记录，找到其住址：东江市南安区美林街道梧山村琪家苑7号楼23层2303，她叫了车，匆匆下楼打车前往。
敲门声“砰砰砰”响起，“谁啊？”韩迟迟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这不是那个虞律师吗？怎么居然追到了家里来？韩迟迟不太高兴。她开门，刚要抱怨。
“韩女士！您是不是意会错了我的意思？”
“会错意思？什么意思？”韩迟迟一脸蒙。
虞行歌语调急促：“上午我说，虚拟财产在婚前注册取得，收益形成于婚后。这种情况下账号的增值部分是会被作为夫妻共同财产而进行分割的。可能太文绉绉了，您是不是认为这个分割指的是账号的分割。其实您不愿意失去这个账号是吗？”
“我肯定不愿意啊，都是我的心血。”韩迟迟迟疑道：“难道不是？这样，你先进来说。家里今天就我一个人。”
“不用不用，就两句话。”虞行歌双眼亮晶晶的：“可能有些误会，我指的分割其实是收益部分的再分配。也就是，你的账号在婚后由1变成了100的价值，那这增值的99要分出一半给男方，因为这个算是婚后的共同收入。”
“换一个比喻，假设您有一个投资账户，在婚后里面的钱从初始值100元涨到了1000元，那这九百元算是您二位的夫妻共同财产，是要分割平分收益，但同时男方婚后的所有收益一样的道理，也都要跟您平分。而至于您的自媒体账号，运营与注册人都是您，具有一定的人身属性，不好简单地当作普通财产来进行分割。一般会判相关账号由原注册及运营人也就是您继续使用和经营，账号的现有货款和应收货款也归其所有，但其要向另一方给予一定经济补偿。您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吗？”
她语调上扬轻快道：“我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和案例，您这个按照这样判决的可能性极高。毕竟，如果把虚拟财产换算成传统货币，其实一目了然。没有什么争议。而法律，讲究的就是公平公正。”
“我明白，”韩迟迟心里还是不大痛快：“那这个账号有没有可能不作为财产分配呢？”
“那恐怕是不行”，虞行歌遗憾道：“基于自媒体账号的粉丝量在婚后发展，达到一定数量，也能够获取广告收入、平台流量收入等，这些可观的经济收益，具有财产属性，财产性权利和收益是应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
韩迟迟愤愤不平：“婚后我从没见过他一分钱，他的财产我一分没得，却要平分给他我的收益。这公平吗？”
虞行歌没说话，不公平吗？
夫妻就是这样，领取结婚证那一刻，法律上就视为一体。在现实生活中，当女方掌握经济大权，男方没有收入的时候人们往往觉得不公平，可当女方全职在家照顾家庭，男方负担所有经济来源，这时候离婚，男人也会觉得不公平。所以，有无数的女人因为照顾家庭的辛苦不被重视和肯定，在离婚时候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价值所得和补偿。
男女颠倒，结果大不一样，为什么？
“我挣钱了，还要给他照顾家里，他的父母我都要伺候。但我的爸妈却不用他操心一点。就是这样我才不甘心，要是他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我就不说了，你看。”
她让出身后的客厅。像经历了一场小型战争：水晶吊灯投下的光晕里，啤酒瓶横七竖八瘫倒在茶几边缘，瓶口凝结的水珠正缓慢渗进木纹深处。花生壳与瓜子皮碎屑嵌进地毯绒毛，三五个烟蒂歪斜在果盘边缘，将未啃净的哈密瓜染成诡异的灰黄色。真皮沙发上洇开深色酒渍，混着某人打翻的辣椒油，在月光下泛着黏腻的油光。韩迟迟后腰传来清晰的刺痛。而本该参与善后的男人和家人，这会正在KTV里续第二场。“这么晚我还在收拾客厅，哪怕要离婚了，他带朋友来吃饭我也要作为女主人全力配合。”
是了，何其不公，女性天然承担的照顾家庭责任一职，就像是出生就被捏进骨子里基因。可男方，眼里从来看不见这些。
感慨这两句，韩迟迟开门时候的怨气早就不见，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律师。就算下定了决心离婚，把案件交给律师，至少也是像这个虞律师这样负责的人不是吗。
“虞律师，”韩迟迟的笑容在灯光下闪着白晕：“虽然很晚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来谈一谈委托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