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龙挂
“起风了。”
柳成荫抬手拂过被风撩乱的发丝，眉间蹙起一道浅痕。
看来大皇子的人终究注意到了天边那朵孤云，竟不惜掀起这场不合时宜的狂风，欲将云霭撕碎，逐出平阴县的天际。
“小白，替我盯着些。”他低声嘱咐，嗓音几乎融进风里，“若有人察觉我的位置，及时提醒我。”
他不确定对方在操纵风势的同时，是否会顺藤摸瓜找到施云者的方位——若被他们从根源截断，这片积云便再难凝聚。
奶牛猫原本还揣着前爪趴在地上休息，听到柳成荫的嘱咐，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瞳孔放大、前爪收到胸前、匍匐在地，做出猫猫警戒的动作。
见它这般模样，柳成荫略松了口气，重新将心神投向苍穹。
掌中水属性灵石已黯淡无光，被他随手弃置，转而拈起一枚赤红如火的新石。
神念如丝，循着初习天象科时的记忆，将灵石之力与虚空中无形的能量交织勾连。周身空气渐渐发热扭曲，一道逆风自他足下盘旋而起，悍然撞向袭来的飓风。
两股风势撕扯纠缠，云絮的飘移果然缓了下来，仍固执地悬在平阴县上空，将西沉的落日捂得严严实实。
然而对峙未久，敌风陡然暴增，力道摧枯拉朽般碾过柳成荫的屏障——显而易见，操纵者在天象上的造诣远胜于他。
“终究还是不够用吗……”柳成荫轻叹一口气。
纵有前世积累的物理学识，比其他人更能窥见天象本质的玄机，却终究还是经验太少，无法胜过那些经历过千锤百炼的神魂修行者。
眼看着天边的云絮正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一寸寸退向远天。柳成荫攥紧掌心灵石，眉头愈发紧蹙。
他在思考着对策。
若任由邪修与妖兽按原计划行动，大皇子麾下夺取平阴县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届时满城百姓，皆成砧上鱼肉，妖兽和邪修会给他们带来极为严重的伤害。
然而即便是遮挡住了落日，暂时性地扰乱了大皇子的计划，但按照小白的判断，药铺当中有一只妖兽至少是金丹期的修为、甚至有可能达到了元婴期；
而城西那座密室里，身穿黑袍、一直藏在阴影当中的邪修，其境界柳成荫也同样看不透，但是根据那个伥魂的筑基期等级，大致也能看出那邪修也该有金丹期的修为；
再加上隐藏在暗中的神魂修士也是大皇子的人，很可能又是一个金丹期，那么他们夺取平阴县县城也只是或早或晚的关系了……
敌众我寡，此局几乎无解。
柳成荫陷入沉思。
究竟有没有一种方法，既可以遮挡住天边的太阳，又可以放出信号、引来邙上学宫那些神通广大的先生们呢？
狂风卷过西郊山麓，平阴县西面有一片低矮的山区，山中林木如浪起伏，一团团的树叶被狂风吹卷至空中；同时山的一侧有一片新辟的山道，林木被砍倒了一片，断木与沙尘被裹挟着抛向高空，混成一片昏黄的雾霭。
纷扬的尘沙中，柳成荫忽然想起第一堂天象课——
那时他无意间引动了一阵旋风，险些化作接天连地的龙卷风——这种接引天与地的风旋，在这个时代被称作龙挂，喻苍龙悬天之意。
从那以后，或许是没有了阎西席刻意制作的无干扰环境，又或许是因为没再进入过当时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柳成荫再也没有召唤出第二次龙挂。
只是今天……
望着渐散的云团与漫天狂舞的枝叶，他忽然想试一试。
右手催动灵石的动作一顿，他又拿出第二颗火属性灵石，同样置于右手手心。
两颗灵石的光芒交辉，热浪在周身翻涌成涡。
同时，他的左手中又握住了最后一颗水属性灵石，催动无数水汽升空，在天际形成一片琐碎的云絮。
此时此刻，柳成荫不再试图用积云遮挡落日，反倒集中力量让云絮上空进一步降温——
新生的云絮静静浮于高空，任寒流自云巅倾泻而下。
在这样的条件下，下方的空气不断加热，积云上方的空气不断降温，云层上下逐渐形成了极大的温差……继而冷空气下降，热空气上升。
两相激荡间，柳成荫借助着远处刮来的大风，使其变作助力，推着周遭的气流快速旋转，拧成一股中空管状的涡旋。
云层被扯作漏斗状，天地间仿佛垂下一条混沌的巨蟒。
手中的灵石尽数消耗殆尽，化作粉末消散，柳成荫的神魂之力彻底透支，几乎累到晕厥，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废弃小楼的屋脊上……坐下之前，他仍不忘拂袖荡开瓦上浮灰，才任自己瘫靠在翘起的飞檐旁。
“你是不是不行了？”小白顺势跃上柳成荫的肩头，湿凉的鼻尖蹭过耳畔。
柳成荫此时连抬指的力气都无，尽管脸颊痒痒的，却已经懒得将小猫从耳边抓走了。
“是啊，不行了。”他轻声道，嘴角却勾起一抹轻笑，“不过……我成功了。”
他两手撑在身后，就这样仰头看着愈演愈烈的龙挂。
通天彻地，地面上无数扬尘与树叶旋转狂舞，乃至于一些不算强壮的树枝都被吹断吹飞，扬至半空；天上则是一片被搅散的积云，悬在风旋顶端。
从远处看或许有些奇怪，这道龙挂并不像普遍见到的那般，在无数积雨云之下——只有龙挂最上方有一小片积云，偏巧严严实实挡在落日之前。
到了现在这般大小，风旋已经不是柳成荫所能控制的了。
但是邙上学宫地势高峻，这般异象必然能引起那些先生的注意。
而且柳成荫刻意控制了风向，将这场风引向前方的山坳……一方面不会伤害到城中的百姓，另一方面即便山中有人，也能凭借山地的形态有险可避。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邙上学宫的人发现了。
然而就在这时，小白却突然从肩膀上弓背跃下，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
“有人来了。”它小声说道。
话音未落，一袭青影倏然降临。
身着官服的中年人负手立于残破的屋脊，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这龙挂——”他冷眼睨来，声似寒铁相击，“是你所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