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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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再过半个月小刚就要考初中了,可在这节骨眼上小刚却患了急性阑尾炎,急需开刀切除阑尾。许彪给她送来了一千元手术费,并帮她把小刚送到了新洲区医院。手术进行得非常成功,敏慈再次对许彪感激万分,而此时此刻的她尚浑然不知许彪的妻子正带着娘家人气势汹汹地赶到她的店面大打大砸,把柜台、货物扔得满街都是,阳逻镇上的所有人再次把目光一齐涮向敏慈身上。

“真不是个好货!狗改不了吃屎!”污秽的言语如同广岛原子弹爆炸后的烟云一样弥漫在敏慈的周围,每个人都在议论着她和许彪不正当的关系。

这次她没有被流言击垮,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用异样的神情看着自己指指点点,默默地收拾好烂摊子照旧营业。嘴长在别人脸上,愿意说什么就由他们说去,她想她一定要和小刚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活出人样给他们看。

小刚在身体还未痊愈的情况下参加了考试。作为母亲的敏慈一直守候在教室外关切地注视着儿子,生怕有个什么好歹发生。在妈妈的关怀下,小刚坚持到最后一刻,出来时告诉妈妈这次发挥得不错,肯定能考上他希冀已久的区重点,母子俩激动地紧紧搂在一起。

然而十多天后当分数单送到小刚手里的时候,他傻眼了,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敏慈慌忙从儿子手中抢过分数单目不转睛地看着,天那,为什么会是这样?小刚的考试分数离区重点的分数线竟仅仅差了一分,失望与委屈的泪水从她眼中如潮涌出。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说多少遍了要仔细复查?这一分对你对妈有多重要,你知道吗?考不上重点就上不了大学,上不了大学你长大了干什么?难道也想像陈大川捡破烂讨饭?”望子成龙的她打了小刚,这一天她早早的关了店门回家睡学,气得一天都没吃饭,也不给小刚做饭吃。

小刚从同学那儿得知区重点中学有自费生的名额,凡是报考这所学校,成绩离分数线差一两分的考生都可以交三千块集资入学。小刚心里虽一万个想进区重点念书,但他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从没敢在妈妈面前提一个字。

他变得越加孤僻,每天都在街上逛荡,到很晚的时候才回家,做妈妈的懂得儿子的心,尽量抚慰他,说没考上区重点不怪他,只要他肯用动,镇中学照样可以考上大学。

其实敏慈知道镇中学的教学质量很差,升学率也很低,但又不得不对儿子这么说。她也清楚区重点有自费生的名额,很想想办法凑三千块把儿子送到区校,可严峻的事实摆在眼前,就是砸锅卖铁也无法凑足这笔钱,她唯有选择放弃。

绝望中的小刚接连几天出现在孙家附近。细心的奶奶在一个雨天发现了久违的孙子,一种母性的温情促使她将孙子拉进了屋里,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并偷偷塞给他二百块钱零花,让他不要对妈妈说。奶奶与敏慈的关系一直是十分融洽的,当儿子告诉她孙子不是他们孙家的重要与儿媳离婚时,她曾经阻止过,可是后来她也越看孙子不像儿子,加之儿子态度坚决,辛蓉又怀了身孕,便没再替儿媳说一句话。

但毕竟十多年的祖孙情,奶奶打心底还是认这个孙子的,在小刚回去的时候,她当着辛蓉的面对他说:“你是姓孙的,你的奶奶、爸爸都在这屋住着,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没人会赶你出去的。”

小刚听了奶奶的话,时常背着敏慈往孙家跑。也许是良心发现,孙世昌对小刚的态度也有所好转,当他得知儿子无钱集资上区重点时,他悄无声息地给敏慈寄去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夹着一张填着“李敏慈”名字的五千元支票。

敏慈望着从天上掉下来的支票,心里像被打翻了的五味油瓶……酸、甜、苦、辣、辛,所有的滋味都在一瞬间尝遍了。作为女人,她洞察到这张支票的来由,倾刻间,支票在她双手的揉搓下变成了一个破皱的纸团,她让李坤把破纸团扔到了世昌的办公桌上,并发怒地对小刚说:“以后再也不许到那个地方去,妈就是砸锅卖铁,上街讨饭也要把你培养出个人才给他们看看的。”

敏慈下了决心,她要借钱让儿子上区重点中学。许彪因为屡次帮助她遭到了妻子的怀疑,非但冻结了他在银行的所有存款,还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她不想为难许彪,想到了居住在新洲城区的姨妈,姨妈是她唯一的亲戚,因其母生前与姨妈因为分她外公家产的事闹得不欢,两家十余年互不往来,听说她儿子现在是个拥有两家宾馆、一家汽配公司的百万大老板,只要提起蔡建的大名,全区没一个人不知道。怀着试试看的心情,她找到了姨妈家里。

姨妈瞥了一眼她放在加拿大进口真皮沙发上的一方便袋水果,拉长着脸不咸不淡地问了她些家里的事。

“听说你离婚了?”姨妈看着窗台上的一盆四季海棠悠悠地说,“我也是刚从小建那些个狐朋狗友嘴里听来的,才多大的事儿,想开着点,不就是个男人嘛,稀罕个啥?!女人只要有张漂亮的脸,还怕找不到个知心知肺的人?”

敏慈望着姨妈那双冰冷的脸,心里犹如被嵌上了一层厚冰。中午,姨妈留她吃饭,蔡建和他媳妇都没回来。敏慈便委婉地向姨妈透露了借钱的意思。姨妈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一个劲地给小孙女喂饭,把碗筷敲得“乒乓”响。

囡囡的嘴里被塞满了饭团,撑得她哇的一声哭将出来,将米拉喷了她满脸满身都是。“号什么丧?”姨妈抬起袖子擦着脸,忽地打了囡囡一个嘴巴,骂着说“都给你妈惯坏的,不肯吃饭只要喝娃哈哈,迟早要把你爸的家业掏空。”

敏慈感觉到那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面子上很是过不去,便将囡囡抱过来哄她。

“你别管她,现在的孩子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可了不得了,成天吵着吃好喝好就差没要她爸搬梯子让她上天了,当她爸妈是开金矿的呢?”说着,罚囡囡站到门口,不许动也不许哭。

午后。姨妈剥了一根她带来的香蕉递给她说:“来姨这儿带东西干啥,又不是外人?家里水果多得都吃不完,以后来可别再这么破费。”顿了顿又说,“小建现在名声在外,都当他发了横财,其实哪是这回事?集团里虽说他老大,可钱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们夫妻俩忙活了这些年,银行的存款还不足四万,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好看而已,他们都不想干了。他那个冤大头的舅子在上海做生意亏了本,又打电话来跟他们借钱,开口就要十万,小建是个死要面子的,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前天刚把存款都转到了他舅子账上,还有六万还不知要从哪儿挪呢?这孩子真不知道他心里少了哪根筋,对舅子比老娘还孝顺几分!”

姨妈啰啰嗦嗦地发了一大堆牢骚,一字一句都扣在敏慈心坎上,她明白自己来错了,遂不再提借钱的事,勉强坐了一会起身便要走。

“等着”,姨妈叫住她,转身回房取出一张老人头硬塞到她手里说,“这一百块你拿回去给小刚买些吃的,都十来年没见过他了,怪想他的。噢,再过两天我要到南京他叔家走走,你要是没事就别往这儿跑,小建他老婆不喜欢的。”

“嗯”,敏慈闷着喉咙应了一声,被姨妈连推带搡地送出了门外。

门在一声沉闷的砰响后被关上了。敏慈手里捏着一百块钱慢慢往前走着。在经过姨妈家那华丽的窗台下时,她看到姨妈正拿着拖把拖地,并听到一个愤懑的声音从窗口传了出来:“土包子,借钱借钱,不要脸的东西!娘儿俩都是一路货!”

敏慈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捏在手中的老人头不自觉地掉在地上,随着扑面而来的风被刮到了附近的污沟中。

她顺便到区洗化品批发市场看货。

“大姐,您要货吗?”一个脸上涂了几寸厚白粉的瘦女人把她拉到角落上说,“我们的货应有尽有,绝对最低的批发价,您要是想要,我们还可以给你优惠。”说着,不容敏慈答应与否,便拖着她出了批发市场,拐了几个弯子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那儿是一个生产假冒伪劣洗化品的私人地下小厂,一间不足四十平米的库房里堆满了潘婷、海飞丝、飘柔、夏士莲、永芳、飘洒、舒蕾等各种中高档洗化品,应有尽有。

“这种五百克的潘婷商场里卖四十多块钱一瓶,你要的话,我们批发给你十块钱一瓶。”瘦女人很真诚地说。

“不,我只是看看,我从来没卖过……”

假字还没说出口,一个四十来岁矮小男人瞪了她一眼,没好声气地说:“假什么假!赚得了钱就是真的!你要是不买就别看了!”

瘦女人白了男人一眼,满脸堆笑地对敏慈说:“现在都什么世道了,大姐还这么世故!老实人如今做什么都吃亏,还受人臭气,何必做傻子自讨苦头吃呢?现在这世道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骗我,我骗你,大家都是被逼出来的。你不骗人,别人照样骗你,什么好也落不着。有钱就是大爷,谁都捧着你,汉奸也是大英雄;没钱的连狗屎都不如。什么好人老实人,还有几个人愿意做老实人,让人们像踩老鼠一样踩在脚底下?大姐,我看你这人实在,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是货要得多的话,500克的潘婷四块就批发给你,包你一个月赚上个千儿八百的,绝对没有话说。”

敏慈开始犹豫了,要是卖上两个月这种货不就可以给儿子挣到一大半的学费了吗?一种罪恶的念头在她心头袭过。

矮男人不失时机地吼了一句:“什么仁义道德,他妈的都是一堆狗屎!谁可怜过没有钱的穷光蛋?这年头要是还有谁守着一本正经做人谁就是笨猪,什么时候被人宰了还替人家把秤卖肉呢?”

敏慈注视着那一排排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洗化品低声说:“那要是露馅了……”

“大姐我可拍着胸对你说,我们的货可是严格按照厂家的配方生产出来的,要不是专家根本就看不出的。”

敏慈抚弄着手指:“要是洗出问题来……”

瘦女人伸出那双戴了四颗金光闪闪的戒指的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咧着嘴笑说:“洗化品又不吃的,反正毒不死人,怕什么?大姐啊大姐,改革开放了,像你这样思想陈旧、前怕狼后怕虎的迟早要给这个社会淘汰出去的。这世界人都要往乖处学,不趁着年轻有力气给自己和子孙多攒些钱,到老了躺在床上没钱拿出来指望谁来管你?做人都该实际点,后悔药可是买不着的。”

瘦女人与矮男人的“轮番轰炸”,最终将善良的敏慈拉下了水。为了儿子,为了自己能在阳逻镇所有人眼皮下活出个人样来,她和老板签下了进货合同。

就这样,她用店面的周转资金购了这种假冒货品,以低廉的价格出售,抢了同行很多生意。为了尽快凑足学费,她又每天起早到靠海的杨港乡拉鱼到菜市上卖,到七月将近的时候统共赚了一千多。

好事多磨,八月的一个下午敏慈的老同事蒋英陪着区城来的表姐到她店里买洗发水。那天生意特别的好,手忙脚乱的敏慈错把一瓶伪劣“飘柔”卖给了蒋英。等到事后发现时已经晚了,又不好向她要回,只得作罢。

没想到才过了一天,蒋英的表姐就拿着那瓶洗发水吵到了店里,吸引了一大堆人挤过来看,附近的同行听说她出售假洗发水后,早就对她廉价销售抢走自己生意而怀恨在心的他们纷纷举着拳头扑了过来,嚷着要她给个说法。

面对着强大的舆论攻势,敏慈矢口否认卖了假货,而这下可惹恼了蒋英表姐,“噼啪”一声将洗发水瓶掼到地上,紧绷着发紫的脸骂着说:“臭婊子,老娘就是眼睛瞎了也晓得真假,你蒙男人可以,想蒙我这样两个块头的身子你还差几根骨头!”边骂边把揪住敏慈的头发,压着她的身子便往地上按狠狠去,“我让你蒙,让你蒙!今天你不把这些给我舔掉,咱们没完!”她要敏慈把淌在地上的洗发水舔掉,俨如一位威武的将军责令士兵接受处罚。

蒋英表姐任意的打骂侮辱敏慈,并且蛮横地将柜台里的货品扔了一地,拿着洗发水瓶穿梭于人群中让人们给评理。买过敏慈洗发水的人都被激怒了,大家一起蜂拥而上,随着英表姐肆意砸打店铺。

“打死她,这个黑心的婊子!”围观的人群中不断传来尖锐的口哨声和变调的哼唱声,所有的人都想上前踢上敏慈几脚,好像敏慈是他们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