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租界风云

顾砚秋的怀表在掌心发烫，三声汽笛惊起江面寒鸦。码头上，货船的残骸仍在冒烟，鸦片与账本沉入江底的闷响混着浪涛声，像是旧时代的呜咽。锦瑟裹紧披风，袖中账本残页与林老爷的绝笔相互摩挲，她忽然想起戏班里那句老话：“台上唱的是恩怨，台下演的是生死。“

租界的钟楼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哥特式尖顶刺破铅灰色的天空。林砚书擦拭着左轮手枪，子弹上膛的咔嗒声在雨巷中回荡。街角卖报小童的叫卖声穿透晨雾：“号外！林家祠堂失火疑云，顾家后人现身租界！“他光脚踩在青石板上，脚趾缝里嵌着昨夜的泥泞，怀里的报纸被雨水浸得发皱。

“洋人租界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林砚书瞥了一眼小童手中的《申报》，头版头条的油墨还未干透。租界铁门前，卫兵的刺刀泛着冷光，门楣上“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在风中吱呀作响。林砚铭撬开绸缎庄地板，露出藏在夹层的勃朗宁步枪，枪管上还刻着林老爷年轻时的名字。“当年爹偷偷囤的军火，说是以备不时之需。“他的酒气已被雨水冲淡，手指摩挲着枪柄上的凹痕，“现在该让林家的罪孽见见光了。“

深夜的租界舞厅霓虹流转，水晶吊灯将光斑碎成星辰。锦瑟扮作舞女混入人群，高跟鞋叩击马赛克地面的声响与爵士乐的鼓点共鸣。她贴着猩红地毯游走，发间的流苏扫过洋人军官的肩章，将账本残页塞进红酒柜的暗格里。二楼雅座的洋人领事正与军阀副官碰杯，雪茄烟雾中，她听见“林氏账本“的字眼，指尖骤然掐进掌心。

“这位小姐，赏脸跳支舞？“

锦瑟转身，撞上顾砚秋深沉的目光。他身着笔挺西装，袖扣暗刻墨家图腾，发胶将鬓发打理得服帖，却难掩眼底的戾气。舞曲声起，他搂住她的腰肢，舞步精准如刀尖划过绸缎。“明早十点，工部局会审。“他在她耳畔低语，温热的吐息拂过她颈间的碎发，“洋人想销毁证据，我们得抢在他们前头。“

与此同时，林砚书在印刷厂通宵赶印传单。油墨味呛得人睁不开眼，他将林老爷的日记片段与账本复印件装订成册，封面上赫然写着“林家百年：从忠义到卖国的蜕变“。老印刷机的齿轮发出吱呀声，童工蜷缩在墙角打盹，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馒头。“这不是丑闻，是子弹。“林砚书对盹睡的林砚铭说，“要让每个百姓都看清林家的真面目。“

破晓时分，工部局大楼被学生围住。林砚书登上台阶，传单如雪花般飞向人群。“同胞们！林家走私鸦片害死万人，顾家蒙冤二十年，今天我们要讨个公道！“他的吼声惊飞檐下白鸽，却被租界卫兵的警棍打断。人群中，一个戴瓜皮帽的车夫挤到前排，裤脚沾着黄包车的泥浆，眼里燃着怒火：“俺爹就是吸了林家私货死的！“

混乱中，锦瑟从下水道潜入工部局密室。潮湿的霉味里，她摸到铁箱上的玄铁令纹路，正是顾砚秋父亲当年留下的印记。当她打开箱子，月光照亮满箱的账本原件，最上面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林家老太爷与洋人领事举杯，身后是堆积如山的鸦片箱。

“别动。“

冰凉的枪口抵住后颈。锦瑟转身，看见洋人领事举着左轮手枪，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的皮鞋尖碾过满地账本，嘴角勾起阴鸷的笑意：“墨家的后人，顾家的复仇者...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现枪声。顾砚秋破窗而入，子弹擦过锦瑟耳畔，击毙领事。他的西装肩头渗出鲜血，显然在突围时受了伤。“快走！“他拽起她冲向密道，身后传来租界卫兵的脚步声，混杂着卫兵头目用英语的咒骂声。

当两人跌进报社后院，晨光正刺破云层。林砚书将印刷好的传单抛向空中，无数张纸页掠过顾砚秋手中的账本原件，掠过锦瑟腕间的墨家镯子，掠过林家祠堂的废墟。头版头条的油墨未干，像鲜血般浸透整个上海滩。卖报小童在街角高喊：“快看！林家卖国铁证！顾家沉冤得雪！“

租界钟楼敲响十点，会审庭外人山人海。顾砚秋将账本重重拍在桌上，林砚铭举着林老爷的日记，锦瑟则坦露出自己的手腕——那是上面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墨字，围观人群中，一个老妇人突然跪地痛哭：“我儿子就是被林家鸦片害死的！“

“这是林家欠顾家的，欠墨家的，欠全中国的！“顾砚秋的吼声震落房梁灰尘，窗外的学生们齐声呐喊，声浪掀翻了工部局的青天白日旗。卫兵们紧握警棍，却在汹涌的人潮前步步后退。

暗处，戴着面纱的墨家后人放下望远镜，指尖抚过腰间的玄铁令。她转身走向码头，一艘开往南洋的轮船鸣笛启航，船舷上刻着的“墨“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甲板上，一个留着分头的年轻人正在擦拭相机，镜头对准租界街头的抗议人群——他将用胶片记录这个旧时代落幕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