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遁一归墟 莲墟幻世
九嶷山地底三千丈处，岩浆如困兽般在青铜牢笼中翻腾。我踩着夜无殇留下的冥蝶轨迹前行，足底踏碎的每块硫磺晶石都映出扭曲的往事——三百年前瑶池覆灭那日，地脉深处也曾传出这般闷雷似的呜咽。
“少主，左转七步有血腥味。“第七神卫的残魂突然示警。
斩开挡路的钟乳石柱，眼前豁然显现的巨坑让我瞳孔骤缩。直径百丈的环形坑壁上，密密麻麻镶嵌着苏氏族人的尸骸，他们被青铜锁链摆成星斗阵型，心口延伸出的金线汇聚到坑底。在那里，半截足有山丘大小的指骨斜插在岩层中，骨缝间流淌的暗金液体正是太初神血！
“这是......“我抚过指骨表面的裂痕，记忆如岩浆喷涌。三百年前率军驰援北天门时，曾见过这般尺寸的神族残骸——那具被夜无殇炼成傀儡的巨灵神将，左手中指缺失的一截，此刻正在我掌心发烫。
岩壁突然簌簌落灰，尸骸群的眼窝同时亮起幽蓝鬼火。他们机械地转动头颅，被金线缝合的嘴唇开合，吟诵起太初神族的安魂曲。坑底传来锁链挣动的轰鸣，指骨下方的岩层龟裂，露出被岩浆包裹的青铜巨棺。
棺盖上九道玄冥锁应声断裂，每道锁链崩碎时都迸发出星辰湮灭般的强光。我以金血绘制的避劫符在第三道锁碎时燃成灰烬，右臂浮现出与棺面相同的饕餮纹。当最后一道锁坠落时，整个九嶷山地脉突然寂静，连岩浆都停止了流动。
“尘哥哥，莫开此棺！“
苏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却见本该魂飞魄散的少女浑身浴血。她手中捧着的命盘正在疯狂旋转，盘中三十六枚星砂半数已化作焦黑。
“三日前的子时三刻，你曾在祖祠用我的融金血浇灌青铜残片。“她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缕金线，“此刻棺中躺着的，是三百个轮回前的你......“
话音未落，婉儿天灵盖突然炸开，钻出夜无殇的冥蝶真身。蝴蝶翅翼上的眼斑映出棺内景象——那具缺失右臂的神族骸骨胸前，赫然插着我前世所用的太初神剑！
青铜棺盖被冥蝶掀飞的刹那，整座九嶷山开始虚化。骸骨表面浮现金色脉络，与我掌心的轮回印产生共鸣。神剑突然嗡鸣，剑柄镶嵌的混沌珠滚落，珠内封印的竟是瑶池圣女最后一缕残魂！
“快走！“残魂燃烧着发出尖叫，“夜无殇用十万生魂温养此骸......“
为时已晚。骸骨空洞的眼窝亮起血光，我被无形之力拽入其胸腔。三百根青铜骨刺贯穿四肢，每一根都在吮吸神血。剧痛中，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利刃剜心：
三百年前初遇夜无殇时，他正在修补一具神族遗骸；两百七十次轮回前，我亲手将瑶池圣女的心脏嵌入骸骨胸口；就在上一世，这具骸骨曾捏碎我的元婴......
“欢迎回家，师兄。“夜无殇的声音在骨骼间回荡，“你可知为何每代太初神王都会神秘暴毙？“
骸骨右手突然抬起，掌心浮现三十六枚血色星辰。当星辰连成锁链时，我看到了可怕真相——每颗星辰都是一任神王的元神，而锁链尽头拴着的，竟是天道本源的碎片！
吸饱神血的骸骨开始生长血肉，暗金肌理中浮现出夜无殇的面容。我挣扎着将青铜残片刺入肋骨，残片上的“遁一“二字突然活过来般游入骸骨心脏。
“你......“夜无殇的惨叫中带着惊愕，“竟把补天人的本源......“
骸骨剧烈震颤，新生的血肉不断剥落。瑶池圣女的残魂趁机催动混沌珠，珠内射出三百道净世神光。在光芒照耀下，骸骨背后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傀儡丝——每一根都连接着九幽深处的冥王座！
我忍痛掰断胸腔骨刺，蘸着金血在虚空画出太初禁咒。当最后一笔完成时，九嶷山七十二峰同时崩塌，骸骨右臂轰然炸裂。飞溅的骨片中，一柄刻满星纹的青铜钥匙插入我眉心。
“原来这才是真相......“钥匙带来的记忆洪流中，我目睹初代神王自囚于九嶷山的全过程。所谓神骸复苏，竟是历代神王为对抗天道设下的局！
夜无殇的冥王真身终于降临，他脚下的九幽冥土正在腐蚀神骸。我握着青铜钥匙插入骸骨天灵，整具神躯突然化作液态金流，顺着地脉涌向三十六重天缺口。
“你疯了？！“夜无殇的弑神枪贯穿我丹田，“这样连你的神格都会......“
“本就是要还的。“我攥住枪身猛地前冲，任由枪尖透背而出。金血溅在夜无殇重瞳上，引发天道雷罚。当九霄神雷劈落时，我将青铜残片按进他眉心。
神骸所化的金流在天际凝结成巨掌，轻轻抹去了夜无殇半张面孔。他溃散的右眼中，倒映出我逐渐透明的身躯——补全天道缺口的代价，是神魂永镇归墟。
“值得吗？“即将消散的夜无殇突然露出孩童般的迷茫，“若早知你是遁去的一......“
意识消散前，我看到了九嶷山的终局。神骸金流修补的天幕垂下万丈霞光，苏家祖地的血晶棺自动开启，棺中少年与我的身躯同时化作光尘。瑶池圣女的残魂从混沌珠中走出，手中金钗插入夜无殇遗留的冥王座。
“尘哥，这才是真正的轮回。“她轻吻光尘中浮现的青铜钥匙，“下一世，换我来当补天人......“
当钥匙转动时，九嶷山地底传来初代神王的叹息。那些被吞噬的十万生魂化作莲种，在焦土上绽放出绵延千里的血色花海。每一片花瓣上，都闪烁着苏氏族人的星纹。
而在三十六重天外的归墟深处，我的神魂正看着青铜残片重组天道。残片上最后一道裂痕消失时，新生的太初神王从瑶池白莲中诞生——那稚嫩的面容，赫然是三百年前的夜无殇与我交融的模样！
血海在脚下翻涌时，我正站在新生的瑶池中央。三十六品白莲托起的婴孩啼哭着，眉心星纹与夜无殇留下的弑神枪痕完美契合。当我想触碰那稚嫩脸庞时，莲茎突然暴起尖刺，将我的神识体钉在半空。
“很意外吗？“瑶池圣女的声音从莲蕊传出，她的虚影正用金线缝合婴孩的天灵，“你以为补天人为何需要轮回九千世？“
莲池突然倒悬，池水化作万千记忆碎片。我看到第一世自己跪在初代冥王座前，将青铜残片嵌入他颅骨；看到第三千世与夜无殇共饮毒酒，相拥死在星门废墟；最后一幕定格在今世祖祠，我亲手剜出棺中少年心脏时，他唇语说的是“哥哥“。
“这才是真正的黄泉九劫。“圣女指尖钻出傀儡丝，刺入婴孩四肢百骸，“每世轮回，都在重演弑亲仪式......“
白莲突然闭合，将婴孩吞入花苞。池底升起七十二根青铜柱，每根柱面都浮现苏氏族人的脸。他们被藤蔓缠绕的双手结出相同法印——正是太初神族献祭秘术的起手式！
青铜柱投射的光幕交织成茧，将我困在时空夹缝。茧壁流动的画面显示，每个苏氏族人的神魂深处都埋着莲种。当我想用金血破茧时，惊觉周身经脉已被莲根占据，稍运灵力便痛彻心扉。
“别挣扎了。“夜无殇的声音从茧顶传来，他半张脸仍是焦黑的神罚痕迹，“从你选择补天那刻，就注定成为莲墟的养分。“
弑神枪尖穿透茧壁，却带出三百年前的记忆残片：瑶池地宫深处，圣女正将双生婴孩放入青铜棺。她割破手腕浇灌并蒂莲，口中呢喃着“以父精母血饲神胎“。
我突然明悟——所谓苏家血脉诅咒，实则是代代相传的饲莲人宿命！而夜无殇与我，不过是并蒂莲结出的两枚恶果。
斩断缠住心脏的莲根时，腥甜的金血喷溅在茧壁上。血液渗入处浮现星图，指引向茧房核心的青铜树。树冠挂满婴儿襁褓，根系缠绕着初代冥王的骸骨。当我触碰树干时，十万年的记忆洪流席卷而来：
初代神王与冥王本是同株双生莲，因争夺阳光将根系纠缠成死结。天道降罚将二者炼成青铜树，每片落叶都是一个轮回的因果。而瑶池圣女，竟是那株双生莲在末法时代孕育的灵智化身！
“现在明白为何选择你了？“圣女虚影从树身走出，掌心托着含苞待放的白莲，“唯有吞尽九千世因果之人，才能解开青铜树的死结......“
树根突然暴动，将我拖入地底灵脉。沸腾的灵液中沉浮着历代补天人的尸骸，他们被莲根刺穿的丹田处，都嵌着块青铜残片！
残片共鸣引发的震动中，初代冥王骸骨缓缓站起。他空洞的眼窝对准瑶池方向，下颌开合发出天道雷音：“时候到了。“
白莲应声绽放，婴孩额间的星纹化作漩涡。整个瑶池秘境开始坍缩，七十二青铜柱熔成金液倒灌莲心。我想阻止却被灵脉锁链禁锢，眼睁睁看着婴孩蜕变成少年模样——那眉眼竟与夜无殇涅槃时一般无二！
“多谢师兄栽培。“少年指尖燃起九幽冥火，“这具以九千世因果浇灌的躯壳，可比当年的神王体完美得多......“
瑶池圣女突然撕开虚妄表象，露出布满莲纹的真容。她的心脏处插着半截弑神枪，枪身流淌的正是历代苏氏族人的融金血！
“尘儿，该完成最后的献祭了。“她温柔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用你的遁一神格，为无殇打开天门......“
弑神枪穿透胸口的刹那，我捏碎了藏在识海的青铜树种子。瑶池秘境地脉突然逆转，那些被吞噬的补天人尸骸纷纷站起，他们丹田处的残片飞射而出，在我周身拼成完整的青铜甲胄。
“你以为我轮回九千次只为补天？“我扯出心口的枪尖，金血在虚空绘出逆神阵纹，“瑶池的债，该清算了！“
夜无殇的新躯突然龟裂，七十二道星纹从他毛孔渗出。瑶池圣女尖叫着化作莲根想逃，却被青铜甲胄释放的净火烧成灰烬。整个秘境开始崩塌，初代冥王骸骨抓住夜无殇残躯，嘶吼着撞向青铜树。
“不——！“夜无殇最后的神识波动中，竟带着孩童般的恐惧，“师尊救我......“
当烟尘散尽时，我站在青铜树废墟上。夜无殇的半截身躯嵌在树干中，瑶池圣女的残魂正用莲根为他续命。初代冥王的头骨滚落脚边，颅腔里跳动的竟是璇玑仙子的本命元婴！
“没想到吧？“璇玑的元婴发出尖笑，“从你在古战场取走归墟令那刻，就注定......“
青铜甲胄突然脱离控制，将我拽入树干年轮。在万千轮回镜像里，我看到了最可怕的真相：每个时空的璇玑都在引导夜无殇堕魔，而所有瑶池圣女残魂，不过是她分裂的一缕神识！
“游戏才刚刚开始。“璇玑的声音从所有时空同时传来，“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十万次轮回......“
当意识即将湮灭时，我咬碎舌尖将金血喷向甲胄。沾染神血的青铜突然活过来般蠕动，在虚空刻下八个血字：
“遁去其一，可吞万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