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请君吞龙
“不是,你捂我眼睛干嘛?”
季明服了,顾青禾说要脱的瞬间,萧婉兮居然扑过来捂他的眼。
“殿下,不能看!”
“?”
他堂堂正正赢来的眼福,凭什么不能看?
“那你按住她,别让她脱不就好了。”
“不行,我想看!”萧婉兮说得振振有词。
她倒不是馋顾青禾的身子,她只是不理解,大家同为女人,为什么胸前的器量,差距这么大?
她想知道,顾青禾那浮夸下流的起伏,到底有没有水分。
她在宫中当值时,就曾听宫里的小姐妹们说过,一些想要上位的宫娥妃子,会往自己的襟里填塞絮帛,妄图以虚张声势博取圣眷。
这么干的,据说还真有几位得逞的。
那些一日获享荣华的妃嫔,皆是擅逞口舌之利,基本功无比扎实,虽在坦诚相见时令帝王大失所望,却另有绝技挽回圣心。
当然,更多的弄虚作假者,则是以欺君之罪论处,翌日就被拉出去砍了。
“就许你看?”季明听萧婉兮说得理直气壮,颇感无语。
“殿下,你身子不行,还是悠着点吧。”
“谁说我不行?我怎么不行了?”
季明不乐意了,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污蔑?
好像他坐在轮椅上就不能办事了一样,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站起来!
似乎被季明说动,萧婉兮那妮子的手,终于从他眼前移开。
“殿下,你看吧,青禾道长脱完了……”
“你还真以为我那么想看不成?”季明睁大眼,却是愣住,“不是,脱哪了?”
这不还是穿着道袍吗?
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出尘脸蛋儿,配上那呼之欲出的下流曲线。
一副清心寡欲又恬不知耻的样子。
和他被捂住眼睛前,一模一样啊!
顾青禾将方才从萧婉兮处赢来、又被季明收缴的食盒重新揽入怀里,双臂环得紧紧。
察觉季明探究的视线,顾青禾自证清白似的腾出了只手,指了指萧婉兮。
“脱了,在那。”
季明不解的转过头,然后就看见了萧婉兮拎着玄色道袍翻来覆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嘴里还念念有词着:“没塞絮帛……不对!要做手脚也是在胸衣上做,谁会在外袍上搞这些啊!”
随即,她兴致缺缺地抛下衣物,学习借鉴的想法,却是落空。
季明将道袍拾起,试了试手感,奇怪地看向顾青禾道:“你穿了两件?”
“好多,件。”
“为啥?”
难道就是为了和他赌棋时,专门用来一件一件脱?
也太卑鄙了吧。
“冷。”
然而,女道姑却是一本正经的说出了个完全出乎季明预料的回答。
季明愣了愣,把道袍递还。
“穿回去吧。”
“吃的……”顾青禾护住食盒,显得犹豫。
“给你了。”
“你人,好。”
居然被发好人卡了……
季明正失笑摇头,下一刻,却猛然发现不对。
这顾青禾小手不是很干净,怀里塞得满满当当还不知足,竟还伸手偷摸的捞他身旁箩筐里堆放的零嘴。
这是想发好人卡麻痹他,而后暗度陈仓?
岂有此理,把他当成萧婉兮那个笨蛋了嘛!
“且慢!”季明当即阻止,伸手按住箩筐边沿,义正言辞,“我说的‘给你',单指你从萧婉兮那儿赢的份例!这箩筐里的,你可没赢!”
这女道姑看着老实,小心思偷摸着还不少。
“哦。”女道姑头顶那根翘起的呆毛,随着季明的话音起伏,蔫蔫地垂落。
“不过——”季明话锋一转,从筐底勾出半包糕点晃了晃,“每陪我下十局,可取走一样,若是能赢我……”
他故意拖长尾音,指尖从琳琅满目的果脯蜜饯上划过,“那就整筐都归你!”
话音未落,女道姑“啪”的一下坐至了棋盘前,呆毛迎风抖擞,似柄出鞘小剑。
“来吧,快点。”
得,还催促起他来了。
真拿这女人没办法。
季明好笑的看向顾青禾,像是看见了不断跳动的经验。
又是丰收的一天——
【经验值(棋)+1】
【经验值(棋)+1】
【经验值(棋)+1】
……
距冠礼大典已过月余,大晟朝堂那场荒唐的闹剧,随着密探的信纸,被呈至各国王庭的案头。
夏朝。
夏帝年幼,皇太后垂帘听政,总揽大权。
她倚在软榻上,蔻丹轻点密报上的“赝太子自挖剑骨剑种,真太子炼化未果,晟朝国运已失”,笑得前俯后仰,丰腴身子不住颤动,险些笑出泪来。
她招来暗卫。
“派人去晟朝,若能寻到这位赝太子,便送他一份大礼。”
纵使是把已经废了的剑,但若用来对付晟朝,也可以是一把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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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王帐。
赤色狼旗猎猎作响,赤膊的拓跋可汗摩挲着密报,鹰目中闪过的情绪颇为复杂。
“十数年的刺杀,竟然冲的全是赝品去……晟帝这个老狐狸!”
“这赝太子倒也是命硬,那么多次劫祸都险死还生,前阵子蚀穴幽砂得手,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是靠着碎骨破局……”
“不过,若按密信所言,如今他死不死都无关紧要……那个真正破军吞龙的人,乃是从剑宗归来的真太子……但是,冠礼大典上的表现,也太逊了吧?”
“难道又是那老狐狸的故布疑阵?”
“对!一定是这样的,断然不会有错!”
“将来能踏碎十国王庭的人,绝不可能那般不堪!”
“定又是那老狐狸精心编排的戏码!所谓炼化失败云云,不过是混淆视听的幌子!”
与晟帝斗了那么多年,他自是不可能再上这般浅显的当!
还什么大晟女武神池夏容回京护卫赝太子,北境防线因此空虚,正适合出兵?
陷阱!统统都是陷阱!
晟朝狡猾,不可轻信。
兴许连赝太子与晟朝的反目,都是骗局。
不,不是兴许,是一定!
拓跋可汗虬结的肌肉在烛火下起伏,世人皆道他是鲁莽武夫,却不知他最爱的就是动脑!
沉吟中,他翻至下一封密报,其上明晃晃写着——
“池夏容护送赝太子,原定前往天堑关,昨日突然改道梨洲”。
他猛地攥紧信纸,暗道一声果然!
这看似仓促的变道,无疑是晟帝棋局上最最关键的落子!
要是换个脑子不好使的人来,此刻怕不是已经兴高采烈的出兵了吧?
却不知梨洲水道四通八达,正是驰援北境的最佳阵地!
池夏容不在,大晟剑种消失,国运动荡,池家与皇室嫌隙日深,钦天监与新册储君甚至传书给他,说与他里应外合,拿下北境……
此番种种,换个人坐他的位置,怎么可能忍得住?
也多亏是他持重安邦,这才耐下性子,于众多真真假假的情报中,抽丝剥茧,寻到真相!
梨洲距离狄晟两国边境,全力行进,不过两日距离。
而密报的消息又有滞缓,等到他看到时,说不定池夏容已经带着赝太子于边境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一头栽进去!
对于那个晟国的赝太子,拓拔亦是多有忌惮。
那家伙两年前还未入冲虚时,就已从军历练,锋芒初显。
万军阵前,斩将夺旗轻如折枝!
他曾多次听闻手下将领对那位赝太子,毫不掩饰的切齿咒骂与叹服赞誉。
而今,那人更是已十七岁的年纪,晋升冲虚,何等的天资绝艳!
晟帝那老狐狸傻了才会把这样的天骄逼得叛出王庭。
晟帝傻吗?
怎么可能!
让拓跋可汗不带偏见的评价,他甚至觉得晟帝的智谋比他都要更胜一筹。
所以,答案再清楚不过了,这毫无疑问就是冲着他来的阴谋!
“传孤王令!各军严守关隘!收缩防线日夜警戒,提防晟军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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暹罗。
琉璃宫。
“十七岁冲虚……自断剑骨……”
密信在暹罗女王的指尖燃为灰烬,她凤目流转间瞥向阶下跪伏的蛊师,“阿箬,你晋升冲虚时,年岁几何?”
“回陛下,二十岁零三月。”
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资历,而她也因此被奉为暹罗千年来第一天才。
“传书池皇后,暹罗愿以千丝蛊为明诚候续骨。”
千丝蛊,比铁线尸虫更加稀有也更加珍贵的蛊中至宝。
女王手托香腮,殷红舌尖舐过唇珠,凤目泛起病态潮红:“这般妙人,合该属于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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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楼古国。
须发皆白的大祭司摘下星冠。
“传信给大晟边境的商队,若遇流亡贵人,可赠驼马干粮——但不必刻意追寻。”
星侍捧着羊皮卷迟疑:“不如属下亲自前往,将这位赝太子带回?”
大祭司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星图,缓缓摇头:“不必费这功夫,星辰陨落尚有残辉,却难以再照山河,一步闲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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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
十万大山深处。
披着孔雀翎大氅的巫祝跪伏在神像前,青铜灯盏映得石壁图腾忽明忽暗。
他开口,嗓音嘶哑如蛇鳞摩擦。
“晟帝奸猾,演得一出好戏!竟想叫天下英雄以为太子已废?谁信!传令下去,增派三波死士入晟,太子季暻,必杀之!”
以为把太子包装成傻子,就能骗过他?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瞒得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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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黎。
水师战船的甲板上,青衫谋士将密信叠成纸鸢抛向海风。
“传令江湖暗桩,若遇碎骨少年……”
此后话音,被倏然急骤的浪涛吞没,唯余半句叹息,飘荡在甲板上,
“这天下,最不缺的,便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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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京。
九重宫阙笙歌未歇,长乐帝斜倚金榻,面对国师呈上来的密信,满是不耐:“都说了,宴饮期间不理国事!”
见老者执意举着信笺,他只得不情不愿的接过密信,看了一眼,随即丢到一边。
“什么真太子假太子的?看不懂!接着奏乐接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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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国王庭,受限于距离亦或是情报渠道,得知冠礼大典上的事,消息皆已迟滞。
唯有一人,事发时就在晟朝,因而第一时间知晓消息,亦是第一时间做出行动。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季明等人进入梨洲前追至。
车轮碾过碎石,远处山影如蛰伏的巨兽。
一队人马遥遥缀在季明车队后方,马蹄裹着棉布,寂静无声。
“殿下,当真要把复国的希望……押在此人身上?”面白无须的老仆攥紧缰绳,嗓音发涩。
车帘微掀,露出一截葱白指尖。
苏摇枝看向远山,轻声开口,声音清脆间带着笃定道:“王伯,十七岁冲虚,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做到?十七年间,历经数十劫不死,天下又有几人比得上?”
“可他如今剑骨尽毁,形同废人……”
苏摇枝轻笑垂眸,看向自己在晨曦中莹莹反光的臂腕道:“这不巧了嘛,他剑骨尽毁,而我刚好有玉骨一具。”
“殿下!这如何使得!”
“有何不可?”
“如果没了玉骨……”
苏摇枝打断王力夫的话道:“就算有这身玉骨,我也什么都做不到,我只不过是个没有修行资质的废人罢了。”
“殿下,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王伯,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夏朝已经答应我们,帮我们复国……”
“王伯难道忘了?大虞城破那日,夏朝铁骑可就在叛军阵后。”
苏摇枝尾音微颤,血色残阳仿佛又在眼前铺开。
她垂眸,默数了十个数,待心绪逐渐平复后,这才继续开口:“关于晟朝‘破军吞龙'的谶言,王伯如何看待?”
王力夫攥紧腰间“虞”字残佩,斟酌着答到:“晟朝重立太子,那就说明剑宗归来的季暻才是真货,我们先前都被晟帝那个老狐狸给骗了。”
“王伯,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季暻是真,季明是假——那为何那位赝品,能在千百次刺杀中不死,能在群狼环伺中全身而退,能拥有傲视天下英杰的天资,能在对剑时,一剑碾压‘真身’!”
“殿下,您的意思是……”王力夫蹙眉,既是想要相信公主的判断,又害怕她输。
那样的代价对他们来说,太过残酷。
如今的虞国,已经输不起了。
一次都输不起。
再输,就是亡族灭种!
苏摇枝望着天际盘旋的寒鸦,风吹落她的兜帽,露出张倾国的容颜,她眸光坚定,未有动摇。
“与其相信夏朝,不如相信他。
若他真是那个预言中踏碎十国王庭的人,那我就为他赠上那把——吞龙的剑。”
……
与苏摇枝等人相隔不过千丈处。
玄真子紧盯着天衍盘上流转的卦象,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这一连数日,如附骨之疽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天衍盘所指的方向,竟还有一位九境强者,暗中护持季明!
他筹谋半月的计划,因为这一变故,骤然被全盘打乱。
“这……不应该啊……”
大晟九大绝世中,能被池皇后请动的,唯有池夏容才对!
“莫非是池家那老怪物出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若真是那个闭关百年的老东西,别说护持季明,便是要废立太子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何必藏匿行踪。
九大绝世中,池夏容一个,他一个,两位镇守边境,两位长久闭关,一人驻守皇城,余下一人是晟元帝,一人是国师……
玄真子强压下纷乱的心绪,将九大绝世的行踪在脑中逐个筛过。
然而,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位九境强者,并非大晟朝的人!
只因天律森严,修士皆知,凡九境者不得跨越国境,所以他压根没往那方面去想。
而王力夫虽是九境,但虞国却早已破灭。
他如今是无国之人,天下之大,皆可去也。
……
与此同时,千丈外的王力夫忽然蹙眉。
“殿下,东南方向,有神台境气息波动!虽只一瞬,但绝不会出错!”
“哦?”
苏摇枝闻言眸光流转,指尖轻叩车辕陷入沉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