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7章 我错了吗?
第37章 我错了吗?
当外边完全黑了下来,院子里的狗发出欢喜的叫声,我知道,是祖父回来了!
祖父放下手中的农具打开客厅的门,进来了。发现桌上杯盘狼籍,又看看埋在桌上的祖母,他问着我:“小逸,你奶奶咋啦?”
我用挂满泪痕的脸去看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低下头,又深深地摇着头。祖母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直奔房间,蜷在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就醒来了,发现祖母还蜷在蚊帐里,我不敢去叫她。整个夜里,我都是噩梦连连,现在,更是心如死灰,看来上学这个愿望就像一个肥皂泡沫,即将要破灭了。
这个早晨,祖父一直在屋外擦洗那辆三轮车,声音很是干脆。擦好之后,他走进房间里来,扯了扯躺着的祖母:“要到时间了,还不起来送她去报名?”
“你自己送她去吧,我不想老是被人抱怨。”祖母含糊地回答着,听得出她还是没有从委屈中缓过来。
祖父一向老实巴交,不善言辞,很多需要外出办的事情还得祖母出面。祖父犹豫一下,还是将我拉起来,抱上三轮车,这时我注意到,母亲的卧室门还没有打开。我在祖父的陪伴下,向学校赶去。
报名很顺利,祖父高兴地拿着户口本折了回来,告诉我:“报上了!走,我们回吧。”他将车调转车头,往回推去。
虽然报上名了,我却高兴不起来,我不知道回家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状况,我很慌张,家,却不能让我真正的归依,游荡在路上,魂不附体,呆呆地看着别人家的一栋栋房屋,看着别人家和和睦睦的住在一起,然而那里却不属于我。
当我回到家门前,恰巧母亲从屋内走了出来,她板着一张脸,看来她早已发现我不在家里了。她愤愤地走了过来:“小逸,你去哪儿了?”
“妈,我,我报名去了。”我低着头,嗫嚅着说,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子。我的心在身体里“砰砰”直跳着,我预料到,自己犯错了,而且犯了一个无法饶恕的错误。我在等待着,等待着母亲给我的严惩。
“啪——”一个巴掌在我的面颊上重重地落下,这是母亲有史以来给我唯一的一个巴掌,如此的生疼,那么的刻骨铭心。这一刻终于到来,我没有退让,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也都变成了灰白色的,好似铺上了一层洋灰。
“报名!谁让你报名去了!我说过的话不管用是不是?”母亲怒吼着。我低着头,鼻子酸酸的,眼泪涌上来,一颗颗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也无力去擦一擦,不敢去看母亲,但我能够想象得到母亲那无比愤懑的表情,我不知道这究竟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读书!就一定要把我这个脆弱的灵魂弄得遍体鳞伤吗?我只不过去做我想做、而且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而祖父一向偏宠我,看到母亲给了我一巴掌,从来没有动过肝火的他竟在这一瞬间勃然大怒,整个腮帮子都颤抖了起来,嘴唇泛青:“你们只管生不管养,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她!她长这么大我还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呢!”
“就因为你们的娇宠她才会变成这样,就算满腹经纶有什么用!”母亲转过身去,气哄哄地钻进了厨房,听到她将水舀“嗵”的一声砸进了水桶里,估计水已经溅了厨房的一地。
我一下子瘫在了三轮车车厢内,已无力再去哭泣,茫然望着这个乌烟瘴气的家,怎么办?怎么办?我捶打这该死的腿,犹如捶打着命运,都是它们害的!也就是在这么一瞬间,我的世界仿佛彻底静了、空了……
我落寞地看着眼前忽然而至的寂静,我觉得自己就从一个原本多彩缤纷的世界,莫名其妙地被摔到了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里头;树上的枯枝一动不动的矗着。直到这时,我才恍若感到,这世界所有的美好、华丽,其实都是不属于我的,那些教室、同学和老师,似乎都成了一种虚幻,一种自己的幻想。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风、没有阳光、没有小鸟,哪怕连地上的蚂蚁,仿佛都不翼而飞了。唯一在动的,只有我仰起头时,苍穹里那团浓浓的乌云,在朝着西边的方向游移。
对面的田地里,依然矗满了枯黄的草根,一排排高矮不一房子衔接而立,塘里的水浅浅的,凸出那被风吹干的泥土,干涩无比,就是连路边的四季青,也失去了它的光泽。我无声的凝望着这一切,我忽然第一次认识到,我除了凝望周围的这些枯黄的树木和干涩的泥土,我就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任何事情了。
那种强烈的惶恐不安的感觉席卷我的全身,在这样极度的安静之中,噬骨的孤独感在尽其可能的发挥它的作用,它们躲在一个我触不到也看不见的角落,逐渐地笼罩和慢慢吞没了我。
我知道,父母没有错,爱之深责之切,他们多么希望我是个正常孩子啊!祖父母也没有错,每个孩子都有学习的权利,我不应该被剥夺!难道是我错了吗?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处处与别人不同,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去处理我这残缺的身体,有脚站不住,有手拿不起东西,有嘴却在神经紧张的时候说不出话来,唯独大脑是清醒的,思维是清晰的,我只能看着它僵硬、乱动,做出不雅的姿势,却控制不了。我感到无奈与无助,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好起来,去奔跑、去跳跃,过一种正常孩子应有的生活,但是一切事与愿违。
我找不到一个充分的理由让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唯一让我眷恋的只是那一座殿堂,一堆课本,书籍让我的精神世界变得很充实,我喜欢去听老师讲课,喜欢书声琅琅的校园,喜欢看书看到忘我的境地,我一直都相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不需要“黄金屋”,更不需要“颜如玉”,只求一种灵魂的安宁。且至少让我觉得,我还活着,我还在与同龄人做着同样的事情。
我仰望着远方的天空,眨着泪眼轻声问:老天爷,你告诉我,我错了吗?是不是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