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补偿
积水潭的病房里，消毒水都压不住那股子暗流涌动的焦灼气氛。
乔霖躺在床上，鼻梁上是更专业的固定，脸上青紫依旧，但那股子“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迷糊劲儿依旧在线，主打一个情绪稳定。
初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CT片子明明白白：鼻骨粉碎性骨折，带点错位，医生建议找个良辰吉日手术复位。
而头颅CT和初步的神经系统检查，结果却有些暧昧——
没有发现明显的颅内出血或器质性病变，但医生结合乔霖入院后的表现，大手一挥，给出了：“急性闭合性颅脑损伤（轻型）”、“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注意是否有迟发性症状或脑震荡后综合征”的诊断。
这个结果，对乔霖来说，简直完美。
既没严重到要开颅那么吓人，又不像皮外伤那么容易打发。
尤其是最后那句“脑震荡后综合征”，解释权全在患者，时间可长可短，症状若有若无，堪称碰瓷界的神器，还是能叠Buff的那种。
护身符有了，谈判桌上的王炸也有了。
果不其然，张国利那边派来的擦屁股专业户李代表，揣着这份诊断书，再次驾临病房。
这次，他脸上职业化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多了几分凝重，但还试图维持着一切尽在掌握的逼格。
“乔霖同学，结果出来了，你看，医生说主要是鼻子的问题，小手术，养养就好。”李代表坐下，开始玩文字游戏，避重就轻，“脑部没发现大问题，这算不幸中的万幸啊！”
他顿了顿，抛出诱饵：“张先生非常有诚意，我们拟了个赔偿方案：所有医疗费、手术费、后期营养费全包，另外，再给一笔五万块的精神损失和误课补偿。你看怎么样？”
乔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五万块？他上辈子去两趟会所就差不多这个数。
但影帝的职业素养让他瞬间戴上痛苦面具，根本不接赔偿数额的话茬。
他抬起没打针的手，颤巍巍地按了按太阳穴，声音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驾鹤西游：“我...我现在头还晕，看东西有影儿，医生说啥...我...记不住......”
演技不够，眼神来凑。
他眼神涣散地飘向旁边的辅导员，精准投喂焦虑：“老师，医生说我这脑子...以后还能...背台词儿吗？”
这波情绪拿捏很到位。
李代表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差点当场破功变脸。
辅导员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魂儿都快吓飞了，连忙过来安抚：
“乔霖你别瞎想！医生说的是观察！观察懂不懂？不一定有事！先把鼻子治好是正经！”
“可是...我刚才想背一段《雷雨》的词，脑子就像...像被针扎一样疼......”乔霖闭上眼睛，声音里充满了破碎感，
“完了，我...我考中戏就是想当演员，要是......”
话没说完，但那股子梦想破碎、人生无望的绝望感，已经糊了在场人一脸。
辅导员彻底急了，猛地扭头看向李代表，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李先生！你看看！你看看乔霖现在这个样子！那什么闭...急性颅脑损伤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可能会影响他一辈子的前途！你们家难道就打算用五万块钱来打发一个未来可能被毁掉的年轻人吗？我们学校是绝不会同意的！”
刚才学校领导已经打过电话了，指示很明确：必须妥善解决，必须考虑到最坏情况，必须不能让学校名誉受损！否则，这事儿捅出去，中戏的脸往哪儿搁？
李代表深吸一口气，额角开始冒汗。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不把这小子的精神损失费给到位，他是别想走出这病房了。
这个乔霖，看着迷迷瞪瞪的，说话刀刀扎心，句句都往要害上捅！这小子是在拿自己“可能报废的职业生涯”当核武器极限施压啊！
“辅导员老师，乔同学，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李代表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语速都快了不少，“张先生的意思，绝不会让乔同学吃亏！五万只是个初步意向，既然有这方面的担忧，咱们再谈！再谈！”
他咬了咬牙，心里快速盘算着止损线：“这样，所有医疗、康复费用，咱们实报实销，一分钱不少！另外，我们一次性补偿乔同学......十五万！现金！就当是后续的长期观察费、调理费、精神损失费、未来发展补偿费！另外，张墨那小子，必须亲自写书面道歉信，诚恳道歉！”
十五万！
在2003年，对于一个普通学生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足够在此时的BJ付个小房子的首付。
辅导员都惊了，看向乔霖，眼神带着询问：这数目，可以了吧？见好就收？
乔霖依旧是那副懵懂表情，仿佛十五万跟十五块没啥区别，只是喃喃自语：“道歉信...能让我的头不疼吗？能让我记住台词吗？”
李代表心里暗骂一声“滑头鬼”，脸上却挤出更诚恳的笑容：“乔同学，钱虽然不能直接治好你的症状，但可以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安心休养，请最好的医生调理。至于道歉信，代表的是张墨和我们的态度，我们是真心认识到错误，希望你能接受。”
乔霖沉默了片刻，看向老师，像是在征求意见，一直盯到老师受不了点了点头，他才跟着缓缓点头，声音依旧虚弱：“那好吧...老师，李先生，我相信你们......”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得逞的喜悦，像是一个受了重创后，对一切都感到疲惫和无助的受害者，被迫接受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安排。
这场戏，乔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95分，扣五分是怕自己骄傲。
就在李代表和辅导员去处理具体协议和转账事宜的时候，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童遥怯生生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啧，谁能想到就这么个小白花，未来居然能嫁入豪门，成为顶级资源咖呢？
“乔霖，对不起...我......”她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愧疚值直接拉满。
乔霖看着她，做戏做全套，脸上挤出一个非常虚弱的微笑，摇了摇头：“不怪你，你别多想，好好上课。”
这副“我都这样了还在为你着想”的模样，效果拔群，童遥的眼泪更是汹涌，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她哽咽着说了几句“你一定要好好养伤”、“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之类的话，放下果篮，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乔霖脸上的虚弱和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后的清明。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盘点着这短短一两天的战果。
嗯，不错。
首先，钱到位了。十五万现金，再加上后续所有医疗费全包，这笔启动资金算是稳了，足够他折腾好一阵子。
其次，张墨那小子的道歉信也搞定了。白纸黑字，以后就算不能拿出来当尚方宝剑，也是个实打实的凭证，让张家那边多少有点顾忌。
学校这边呢？看辅导员那全程维护、帮忙施压的架势，短期内自己肯定能得到不少关照。一些资源倾斜、请假方便什么的，应该是没跑了。毕竟，学校也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
至于张家会不会秋后算账？乔霖觉得可能性不大。
自己这“疑似脑损伤”的戏码一唱，直接把事儿抬到了可能影响职业生涯的高度，逼得他们大出血才息事宁人。
他们现在应该明白，自己不是个能随便揉捏的软柿子，至少明面上，应该不敢再轻易搞小动作了。
啧，这么一捋，这波挨打换前途的买卖，好像还真不亏？
用一顿胖揍换来启动资金、各方忌惮、潜在人情，这买卖，值当。
短期目标超额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