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庄颜与光速的思考
车子很快驶离市区，来到一处隐蔽的军用机场。
章北海对此并不意外，他们的护照早已上缴，出国签证更是天方夜谭。
没有特殊安排，他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离开国境。
史强把车钥匙扔给一个等候的地勤人员，领着章北海走向一架中型公务机。
“例行公事，安检还是要走一下的。”
史强回头对章北海说道，“为了确保面壁者的绝对安全，这是必要流程。”
“理解。”章北海简短回应。
史强象征性地在他身上拍打了几下，现在的安检不过是走个形式。
真正严格的检查，要等到抵达罗辑隐居的地点才会进行。
章北海在机舱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没过多久，舱门再次打开，史强领着一位年轻女性走了进来。
那女孩模样清秀，气质温顺，像一只安静的绵羊。
章北海抬眼望去，庄颜也注意到他，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位是庄颜，之后会负责协助面壁者进行生活和研究工作。”
史强朝章北海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说，“罗辑点名要的人。”
“庄同志，你好。”章北海起身，向正在系安全带的庄颜颔首致意。
他快速检索着“因果”兑换来的信息，确认自己对庄颜并无印象。
至少在那些高“因果”权重的人物中，没有这个名字。
“北海老弟，等会儿到了地方，我先安排你单独跟罗辑见一面。”
史强笑着说，“我怕罗辑老弟见了庄颜，就顾不上跟你谈正事了。”
他拍拍手，“好好休息吧，飞过去要十几个小时呢。”
史强说完便往后排自己的座位走去，忙碌了一整天，他准备在飞机上好好补个觉。
随着史强的“下线”，机舱内的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飞机引擎低沉的轰鸣。
章北海知道，从他向常伟思提出要见罗辑的那一刻起，智子的监控就已经如影随形。
现在每多说一句，就多一分暴露自身真实想法的风险。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开始整理脑海中关于罗辑的信息，以及接下来的会面计划。
“那个，请问是章北海老师吗？”
寂静的机舱里，引擎的低鸣是唯一的背景音。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不确定。
章北海睁开眼，看向邻座。庄颜正微微探身，目光带着询问，似乎怕惊扰了后排熟睡的史强。
“我是。”章北海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史警官之前和我提过您，说您是太空军的专家。”
庄颜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画纸和一支铅笔。
“罗老师的研究方向是宇宙社会学，但对宇宙社会学，还有宇宙本身，我了解得很少。我想请教您，在您的设想中，未来的太空会是什么样子？”
章北海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画纸，又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后排。
史强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收回视线，落在庄颜略显期待的脸上。
这女孩似乎过于纯粹了，在这个智子无处不在的时代，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把一些心里话隐藏在心底。
就像站在街道上的摄像头下，明知道在没事的时候压根就没人调监控，但几乎没有人会在摄像头下面裸奔。
三体危机爆发以来，全球各个地区，尤其是发达地区的抑郁症发病率明显提高。
一般称呼这种智子监视导致的心理疾病为——智子综合征。
而在重要岗位的工作人员，尤其是负责对接面壁者或者PDC的人员，普遍也会减少说话的频率。
任何一句不经意的话，都可能给ETO带来些许灵感，从而导致面壁者被破壁。
但他念头一转，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去误导ETO。
打定主意后，章北海开口道：“在工业革命前，信息的速度等同于人和马的速度。”
章北海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侧向庄颜。
“后来有了电报、无线电，信息的传递速度达到了光速。”
他顿了顿，观察着庄颜的反应，她听得很认真，手中的铅笔悬在纸上。
“而现在，三体文明向我们展示了另一种可能——智子的存在，似乎让实时通讯成为了现实，跨越了光年的距离。”
“实时通讯？”庄颜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困惑。
“我不理解，章老师，这不符合科学常识吧。”她手中的笔尖在白纸上点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假设，我们地球与三体星系相距十万光年。”
章北海放缓了语速，“再假设，我们也拥有了和智子类似的通讯技术，可以瞬间将信息传递到十万光年外。”
“嗯。”庄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跟上了。
“好。现在，三体人决定派出智子锁死我们的科技，命令下达，智子出发。几乎在同一瞬间，远在十万光年外的地球就收到了这个信息。”
章北海看着她。
“注意，是‘现在’就收到了。而以光速前进的智子，需要多久才能抵达地球？”
“十万年。”庄颜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那么，从我们收到信息这一刻起，到智子真正抵达，我们有多少时间？”
“十万年……”庄颜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拥有了整整十万年的时间来准备，来发展科技，来应对一个十万年后才会到达的威胁。”
章北海的语气依旧平稳。
“但对于发出命令、派出智子的三体文明来说，它们的‘现在’和我们的‘现在’，因为这超光速的信息传递，变得不再同步。”
“这……就像……”庄颜蹙着眉，努力消化着这个概念。
“这违反了因果？先知道了结果，事件才发生？”
“很抱歉章老师。”庄颜带着些许歉意看着章北海。
“我只是在视频网站上看过类似的解释，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
“三体世界下令，派出智子，这是一个‘因’。十万年后，智子抵达地球，锁死科技，这是一个‘果’。”
章北海淡淡地说。
庄颜的眼神有些迷茫，手中的铅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