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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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老兵

终于说服了慕容芷,两人继续向十万大山奔去。

陆寒舟没有理会慕容芷那声【寒舟】带来的浑身鸡皮疙瘩,而是在思考这一路上的事会不会太巧了。

刚决定去苗疆十万大山,才到沅江就遇到了慧静师太。慧静师太才说出慕容芷娘亲的事来就遇到了阿柱,并且牵扯出了慕容芷的娘亲。

这也太巧了。

天门镇的雨丝斜织如帘,慕容芷买了匹马,背着自己和陆寒舟在镇上慢行。

拐进西街时,肩头的少年忽然在她耳边低笑:“天门山的云雾倒像极了玄真观的剑雾,只是这石阶比观后崖的冰棱路好走些。”

她指尖微颤,红绫却稳稳托住他滑下的手肘——自喝下至纯乳露后,陆寒舟臂上冰晶虽退了三分,但每到阴雨仍会寒气入体,咳得掌心发颤,此刻天门山的湿雾正顺着他领口灌进去,衬得脸色比山涧的薄冰还要苍白。

“被毒成这样还有心思念旧。“慕容芷故意将他放着自己肩膀上的头上颠了颠,眼角余光却扫过他泛青的唇色,“方才山脚下卖炊饼的老伯说,西街尽头有座老槐树,树疤像极了天门山的开云剑痕。”

陆寒舟忽然按住她肩头,借力望向街角那株三人合抱的老槐,树身三道深疤呈品字排列,分明是用太虚剑诀的“裂云三式”劈出来的。

“不是开云剑痕,这是我师叔十年前的试剑痕。“他说话时,袖口滑落寸许,露出小臂上未褪尽的冰晶纹路,在雨光中泛着细碎蓝光,“当年他说天门山的云雾能养剑,不想如今倒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二人正说着,忽听见前头传来算盘珠子砸地的脆响。

转角老槐树下,穿补丁青衫的老汉正抱着幅画卷蜷缩,七八岁的小孙子攥着半块硬饼,踮脚去够他额角的血痕。

戴瓜皮帽的胖子踢开地上的碎墨,鎏金算盘敲在老汉后颈:“老子数到三,再拿不出税银,就把这小崽子的手筋挑了,送去矿洞当活死人!”

慕容芷的红绫在腰间绷紧,陆寒舟却按住她手背,指尖在她掌心快速画了个“静“字——他看见胖子腰间算盘珠子刻着骷髅纹,正是赤蛟帮标记。

小孙子突然扑向被踩在靴下的《松风图》,墨汁混着血珠渗进砖缝,老汉的哭号里带着嘶哑:“这是我儿用断指画的松树...他说悬崖上的树,断了根也要朝着太阳长...”

“周老爷行行好!”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仍把硬饼往爷爷嘴里塞,“小宝不饿,爷爷吃...”

陆寒舟的呼吸在她颈侧骤然一滞,她知道,他定是看见老汉腰间那半枚铁佩——正是随北狩的正统帝出征的神机营的铁佩。

“第二颗算盘珠。”陆寒舟忽然在她耳边低语,声线轻得像雨丝,“赤蛟帮三长老的标记。”

慕容芷会意,等两人戴上幂篱后,扔出三颗珍珠,正是前日从赤蛟帮快艇上夺得的战利品。

三颗珍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都带着冷光。

突然出现的动静惊得混天蛟的算盘差点掉在地上。

“税银我替他们给。”慕容芷慢慢说道,“不过这幅画——”她抬头望向混天蛟,雨珠正顺着红绫穗子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涡,“画中松枝用的是太虚剑诀的'擎苍式',你若再踩上一脚,怕是要得罪玄真观。”

混天蛟的鼠眼在陆寒舟腰间佩剑上转了两圈,忽然看见少年指尖凝着的冰晶剑气,虽然自己眼光短浅看不真切,但是总觉得与太虚剑气竟有七分相似。

他背后冷汗浸透绸缎马褂,却仍硬着头皮道:“小娘子说笑了,这等破画...”

不等胖子说完,一道剑气便落在混天蛟脚下,惊的他连退多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随着混天蛟的倒地,一块黑黢黢的腰牌也掉了出来。

“爷爷!”小孙子突然指着混天蛟掉出来的腰牌惊呼,“那是爹爹的铁佩!”

老汉猛地抬头,浑浊老眼在看见玉佩的瞬间泛起血丝:“你...你从何处得来?我儿出征时,分明戴在腰间...”

慕容芷的红绫骤然收紧,听见陆寒舟在身后低咳,却看见他指尖悄悄的画圆。

慕容芷了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雨幕中,小孙子摘下老汉腰间的铁佩,与胖子腰间那块相触时,果然丝毫不差。

老汉忽然剧烈咳嗽,掌心咳出的血珠落在画中松根,恰好补上那半朵红莲。

慕容芷鼻子一酸,解下腰间荷包塞进孩子手中,触到他掌心的硬茧——比同龄孩子多出不少,分明是常年帮着老汉做家里的粗活。

“去找一个好些的郎中,帮你爷爷治好身体。“她声音轻得像怕惊飞画中松针上的雨珠,“以后要好好孝敬爷爷。”

陆寒舟忽然解下剑穗,系在小孙子腰间,穗子上的玄真观令符在雨中泛着微光:“若再有人欺负你们,就去城北道观找一个叫玄松的老道,说'太虚剑意,护持忠良'。”

胖子见眼前之人竟然真是玄真观太虚剑宗中人,便萌生了退意。

陆寒舟左手在空中再次虚画了一个圆,然后猛地握拳。

慕容芷心领神会,红菱骤然飞出,瞬间便缠了混天蛟三圈。

不等混天蛟反应,陆寒舟那带着寒毒的剑气已至,一剑封喉。

陆寒舟捂住孩子的眼睛,把爷孙二人送出小巷。

爷孙俩抱着画卷慢慢走远,小孙子的童声混着雨声传来:“爷爷,那位哥哥的剑穗,像不像爹爹说的沅江浪?”

老汉低低应着,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过画卷,仿佛在抚摸儿子未冷的剑锋。

慕容芷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阿柱临终前的星火,想起破庙中那朵重新绽放的野菊。

听着陆寒舟的呼吸渐渐平稳,慕容芷问道:“画中松枝,真是太虚剑诀中的擎天式?”

“呵呵,自然不是。”陆寒舟咳了两声,“当时没想动手,自然是想着能把人吓走最好了。可这混天蛟竟然杀害为国征战沙场的将士,自然是不能饶恕。”

“参加过土木堡之战,也值得尊敬?”

陆寒舟摇头,“土木堡一役,丢人的是正统帝,是王振,而不是广大的将士。”

“寒舟,”慕容芷忽然轻声道,“你说沅江渡口的松树,是不是也像这样,年复一年地等着,等着有人来擦去枝桠上的血?”

陆寒舟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轻轻覆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掌心的温度透过雨丝传来,比任何灵药都更暖人心。

远处回春堂的灯笼亮起,在雨幕中连成一串暖黄的光,像极了江湖里,总也灭不了的侠骨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