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江西诗学的中兴之势
江西诗学的再度受到重视,与郑清之、魏了翁等上层人士的推毂大有关系。
魏了翁作为端平时期的理学名臣,极力鼓吹江西诗学,其《黄太史文集序》说:“公于是有黔戎之役,……然自今诵其遗文,则虑澹气夷,无一毫憔悴陨获之态,以草木文章发帝杼机,以花竹和气验人安乐,虽百世之相后,犹使人跃跃兴起也。……《荆江亭》以后诸诗,又何其恢广而平实,乐不至淫,怨不及怼也。……虽荐离险艰而行安节和,纯终不疵,呜呼,以其所养若是,设见用于建中靖国之初,将不弭蔡邓之萌而销崇观之纷纷乎?是恶可以词人目之也?……二苏公以词章擅天下,其时如黄、陈、晁、张诸贤,亦皆有闻于时,人孰不曰此词人之杰也,是恶知苏氏以正学直道,周旋于熙丰、圣间,虽见愠于小人而亦不苟同于君子,盖视世之富贵利达,曾不足以易其守者,其为可传,将不在兹乎?……其间如后山,……禇无副衣,匪焕匪安,宁死无辱,则山谷一等人也。张文潜之诗曰:‘黄郎萧萧日下鹤,陈子峭峭霜中竹。’是其为可传真在此而不在彼矣。”(《鹤山集》卷五十三)魏了翁大有全面复兴元祐以及江西诗学之意,说黄庭坚的诗“恢广而平实,乐不至淫,怨不及怼”,这正与理学精神相契合,可见魏了翁推崇江西诗学正如陆九渊支持黄庭坚以及江西诗派一样,背后也有其借助诗学推动理学发展的动机。
宋代理学一直与江西诗派渊源甚深,后期江西诗派大多有理学背景。如赵蕃自称江西诗派,其《贾丈用昂字韵作诗中有见及复用韵奉呈并简徐谢二丈》说:“同宗有徐谢,我亦漫窥墙。”(《淳熙稿》卷七)其《病卧闻益卿未行不能晤语成四十字》说:“《文选》君精理,江西我滥名。”(同上书,卷十一)宋代后期金履祥(1232—1303年)《濂洛风雅》选入宋代四十八位理学诗人的韵文,在道学之外只收三位诗人:曾几、吕本中、赵蕃,都是江西诗派中人,都说明理学与江西诗学之间内在精神的相通性,从江西诗派以诗为经学(理学)的诗歌模式看,戴复古“本朝诗出于经”的论断,主要就是对于江西诗派而言的。
江西诗学如此受理学青睐,所以它在南宋的诗界一直没有中断,更没有因晚唐诗派的兴起而走向终结。刘克庄《茶山诚斋诗选》说:“山谷,初祖也,吕、曾,南北二宗也,诚斋稍后出,临济德山也。”(《大全集》卷九十七)在吕本中、曾几之后,杨万里又将曾纮、曾思父子二人“命之曰江西续派”“以补吕居仁之遗”(《诚斋集》卷八十四《江西续派二曾居士诗集序》),方回《次韵赠上饶郑圣予沂并序》说:“上饶自南渡以来,寓公曾茶山得吕紫微诗法,传至嘉定中赵章泉、韩涧泉,正脉不绝。”(《桐江续集》卷十五)从南渡后的吕本中、曾几到曾纮、曾思父子,再到赵蕃、韩淲,江西诗学一脉相传。另外谢枋得《萧冰崖诗卷跋》说:“诗有江西派,而文清昌之,传至章泉、涧泉二先生,诗与道俱隆。自二先生没,中原文献无足证,江西气脉将间断矣,幸而二先生所敬者有谷罗公在,巍巍然穹壤间之鲁灵光也,冰崖乃谷所知诗家,因取其诗二十六卷刊以示余,逃虚空而闻跫音也。观其诗,可以知其人。”(《叠山集》卷三)谢枋得又将江西人罗椅、萧立之[11]归于江西诗派。其实江西诗学的传播不仅仅体现在宗派内部的衣钵相传,更重要的是它作为一种诗学精神一直影响着南宋诗学的特质,比如曾几的门人陆游,以及再传戴复古,包括诗坛领袖刘克庄、著名诗家方岳,无不受江西诗学精神的濡染,[12]只不过这些后学在诗学方法上上进而讲究融贯体,走的是由江西入而不由江西出的路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