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期待视野理论下的品特式房间
第一节 房间形象的演变与品特式房间
(一)房间的历史演变及其传统功能
由于远古时期缺少文献记录,人类所居住的房屋最初的由来已无从考证,人们普遍认为最初原始人为了躲避风雨和猛兽,只能栖身于岩洞、草丛或树木之间,这种利用自然环境提供便利的穴居或巢居的居住方式可能就是房屋的最初雏形。岩洞和树巢启发了原始人的思维,经过不断观察、学习和思考,他们学会利用身边随处可见的石块、泥土、木头、茅草等材料营建房屋。原始人学会建筑房屋是社会的一个巨大进步,因为这使他们可以更好地防范野兽、毒虫的侵袭,可以在缺乏洞穴的更广阔的地域生活,可以获取更多的生活资料,并且逐渐告别了必须依靠森林的生活。同时,自建的房屋比起潮湿阴暗的洞穴也更能保障人类的身心健康,促进了人类的繁衍生息。随后,人们不断聚居,村落出现了,部落出现了,房屋的发展加速了人类的进化。据目前考古发掘证明,我国最早的房屋建筑产生于距今六七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当时的房屋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以陕西西安半坡遗址为代表的北方建筑模式——半地穴式房屋和地面房屋;半地穴式房屋多为圆形,地穴有深有浅,以坑壁作墙基或墙壁;坑上搭架屋顶,顶上抹上泥土;有的四壁和屋室中间还立有木柱支撑屋顶。另一种是以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为代表的长江流域及以南地区的建筑模式——干栏式建筑;一般是用竖立的木桩或竹桩构成高出地面的底架,底架上有大小梁木承托的悬空的地板,其上用竹木、茅草等建造住房。干栏式建筑上面住人,下面饲养牲畜。沧海桑田,岁月变迁,房屋的发展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时至今日,在曾经无比辉煌的文明古国的发祥之地,均尚可一窥古代建造的风采,例如依然耸立于尼罗河畔的闻名世界的埃及金字塔,以及虽然历经风雨沧桑、却尚可一睹风采的古希腊神庙、罗马斗兽场、雅典卫城、中国古都西安的钟鼓楼、古代巴比伦的空中花园、美洲玛雅人的庙宇等。历经数千年,西方的房屋建筑留下了许多典型的风格,例如拜占庭式建筑(4—15世纪)、罗马式建筑(10—12世纪)、哥特式建筑(13—15世纪)、巴洛克式建筑(17—18世纪)等。自18世纪末期起,钢铁开始取代木材被广泛使用在建筑物的构架上,许多昔日的建筑风格在19世纪得以复兴。20世纪早期,钢铁、玻璃、钢筋混凝土作为建筑材料被广泛使用,因而在全球出现了一种全新型建筑:摩天大楼。20世纪50年代以后的建筑一般称为现代建筑,这种建筑虽然风格迥异,造型奇特,但主要受功能主义影响,其设计鲜明地表现出建筑物的功能。时至今日,房屋的造型不断推陈出新,类别不断细化,功能不断完善,外形不断变化,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呈现出多元化的态势。例如为了观光,人们在风景区建造了观光房;为了提供给商旅过客居住的场所,人们建造了宾馆、酒店;为了观察对方阵地的情况,人们建造了哨所、军事要塞;为了防御敌人的进攻,人们建筑了猫耳洞、碉堡、炮楼;为了商品销售,人们建筑了商场;为了停泊车辆,人们建造了地下车库;为了学习,人们建造了图书馆;为了展示历史,人们建筑了博物馆……以房屋为蓝本,各种房屋的变体也是层出不穷,例如,不但有在固定地点建造的各类房屋,为了方便在水上或空中生活,人们还将房屋搬到了水上,搬到了空中,各种船只、潜水设备、飞行器、航天器便是此类可以移动的房屋;另外,当今陆上各类快捷便利的交通运输工具例如汽车、火车等其实也可以看作移动的房屋。
顾名思义,房屋之内的空间简称为房间,意指房屋或建筑物的一部分,是建筑物内由天花板和墙壁组成的封闭部分。[1]显然,无论是古代原始人寻找栖身的洞穴,还是现代人建造房屋,其目的之一都是获得房屋内的空间,也就是房间。房间的出现,标志着人类社会生活的巨大进步,人们建造房间,其目的就是利用房间的功能。在人们的传统认识里,房间至少有如下功能。
1.遮挡风雨的功能。房间最基本的功能之一就是它能够遮挡风雨,虽然历经数千年的发展,房间的这一基本功能仍然没有改变。无论房屋的造型怎样变化,总是不会缺少房顶和四壁,不然就不能称之为房屋。居于遮盖严实、四壁环绕的房间中,人们便拥有了条件较好的、相对理想的环境。房屋能将自然界对人类的侵害减小,提供给人类温暖舒适的空间。在先被大风吹破茅屋的房顶,又遭受大雨浇淋之后,中国唐朝的著名诗人杜甫发出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感慨,诗句中就包含了对于房屋遮挡风雨功能的渴求。
2.安全的避风港。人类建造房间,还有基于安全的考虑,所以从古到今,从最初的石头、泥土、木头到现在的钢筋、水泥、玻璃、陶瓷,人们一直在寻找理想的建筑材料。这样做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建筑安全的空间。一方面人们可以将对人类有危害的野兽拒之门外,另一方面也可以阻止危险的敌人轻而易举进入房间。欧洲古代的城堡、中国古代的宫殿除了建造得富丽堂皇之外,还有着坚固的外墙,甚至还有护城河,我国福建人喜欢建造多个家庭聚居的圆形建筑,北方普通人家喜欢建造四合院,还有城市的地下街道等建筑方式都有着保障安全的设计意图。而本来就已很坚固的大门上还要安上大锁、插销,门上方还要留出只能从里面往外看的观察孔或是猫眼,其原因也大概如此。除此之外,战争时期修建的防空洞、碉堡、避难所、各种掩体其实也都是出于房间的安全功能。这种安全功能既是人们生之时的渴望,也是人们死之后的渴望,埃及的金字塔,中国古代皇帝的陵墓莫不是建造得坚不可摧,并且设计了重重机关,表明了人们希冀在死亡以后仍然拥有绝对的安全,房间成了保证人们安全的重要保障。
3.家庭生活空间。法国学者巴什拉说:“如果人们问我什么是家宅最宝贵的益处,我会说:家宅庇护着梦想,家宅保护着梦想者,家宅能让我们在安详中做梦。”[2]房间隔离了外人,隔离了社会关系,就是为家庭成员提供一个独立的生活场所。房间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体现,在满足了人们的安全和遮挡风雨的需求后,人们对于空间有了进一步的追求,为了便于生活,人们又将房间的功能进一步作了细分,有些作为储藏物品的场所使用,有些作为厨房使用,有些作为书房使用,有些作为卧房使用,有些作为卫生间使用,有些作为健身房使用,有些作为会客场所使用,尽量做到既自成一体、功能齐全而又不相互干扰。房屋内空间的划分越合理、越科学,越能为家庭成员在其中悠然自得地生活提供更大的便利,房间是生活的空间。
4.提供私密空间。W.H.奥登曾经这样说:“距我的鼻尖这个身体最靠前的部位约30英寸以内的空间都应该说是隐秘的,或者说是属于个人的空间。一般的陌生人——除非你与我的关系非同一般——请你务必小心,不要跨越这个界限。倘若你这样做,我不会用枪指着你,但我会蔑视你。”[3]根据布莱恩·莱森的研究,人类需要自己的空间,1.2米之内是亲密距离,1.2米至4米是社交距离,4米以外则是公共距离,人们大致遵循这样的空间感觉,也就是说,人们需要私密空间。[4]人既是社会化的人,也是个体的人。作为社会化的人,人们需要公开性的交往;作为个体的人,人们则需要个人私密空间。公开性与私密性的分隔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表现,私密性是人类的基本需求,是人类通过调整环境,按照自己的选择控制自己与他人交往的意愿。房间的建造为人类的私密性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房间通常有着不透光的墙壁,可以关闭的窗户,即使是现代人的房间使用玻璃墙,但通常也在墙的背后安装了必要的时候可以合上的窗帘,有的玻璃则可以从里面往外面看,外面却无法看到里面,有些人甚至在房门上也安装了门帘,其目的无非是使房间的主人能具有对于空间的控制权,在需要的时候隔断与外界的听觉或视觉上的联系,为主人提供私密的空间,以便当主人想要进行不便公开的活动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
5.私人领地。富兰克林曾经给出这样富有哲理的忠告,他说:“爱你的邻居,但不要拆掉篱笆。”这说明了领地意识并非只是狮子、老虎等猛兽的专利,人类也具有领地意识并且需要别人对于领地意识的尊重。最初,为了在强大的自然力的压迫下生存下来,原始人共同居住于石洞巢穴之中,空间为众人所共用。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改造自然的能力增强,各人由于个人能力和机会的不同,占有的生产资料不均,人们有了贫富之分,私有制产生了,形成了不同的阶级。随后,人们开始以家庭为单位建造自己的房子,房屋被视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和领地。为了保卫这一领地,从古到今人们可谓是绞尽脑汁,在软件形式上,人们以契约、合同、房产证明等形式从法律上肯定了个人对于私人领地的占有;在硬件设施上,古代普通人在房屋周围围上篱笆;王公贵族建筑起高高的城墙,还在城墙外边挖上护城河;现代人则围上了各种各样的围墙,或是用尖锐的铁枝在房屋外面安装起防盗网,或是安装摄像设备。为了保卫自己的领地,各个房间装上了坚固的门窗,其目的就是保证领地的不被入侵。布莱恩·莱森指出:“领地对于生命的存活,不仅从物质生活舒适的角度来讲,而且从良好的社会存在形式来说,都有着最为根本的意义。”[5]
(二)文学作品中的房间
在大多数作家的笔下,房间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象征着温暖、光明、安全、舒适的家园。荷马史诗《奥德赛》(The Odyssey)写的其实就是一段充满艰辛的回归故乡之旅,奥德修斯在海上漂泊了10年,流落在外的他常常想起家乡巍峨的殿堂,亮堂堂的房间,梦中常与妻儿在属于他们的房间中相会。而《圣经》中的诺亚方舟则可被视为一个代表着安全的、能够提供生命庇护的巨大房间的化身,在大洪水来临之际为诺亚一家及地球上每一种类的动物中的一对提供了生存的机会。英国古代作品中的房间大多数也是充满欢乐的空间,是国王、王后和骑士们举行庆典、宴会欢歌的地方,在《贝奥武夫》(Beowulf)、《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Sir Gawain and the Green Knight)等作品中,这样的场所比比皆是。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The Cantabury Tales)更是发生在朝圣路上的一个房间中,朝圣客们正是聚集在“宽敞而洁净”的房间中轮流讲述故事,虽然只是小旅馆,但却是谈笑风生、气氛融洽。而梭罗在瓦尔登湖边的林地上把房子建成以后,充满喜悦地描述起它来,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感到骄傲,但对于房间所能提供的温暖舒适功能也是非常满意的,他说:
到了晚上,火光投射的影子就可以在椽木之上跳跃了。这种影子的形态,比起壁画或最值钱的家具来,应该是更适合于幻觉与想象的。现在我可以说,我是第一次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了,第一次用以蔽风雨,并且取暖了。我还用了两个旧的薪架以使木柴脱空,当我看到我亲手造的烟囱的背后积起了烟炱,我很欣慰,我比平常更加有权威、更加满意地拨火。固然我的房子很小,无法引起回声;但作为一个单独的房间,和邻居又离得很远,这就显得大一点了。一幢房屋内应有的一切都集中在这一个房间内;它是厨房,寝室,客厅兼储藏室;无论是父母或孩子,主人或仆役,他们住在一个房子里所得到的一切,我统统享受到了。[6]
虽然这只是一间用木头搭建而成的房间,然而作者终于可以“第一次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了,第一次用以蔽风雨,并且取暖了”。然后,作者又用了“欣慰”“满意”“享受”等词来描述自己的感受,可见房间在他心目中的美好感觉。叶芝在他的《当你老了》(When You Are Old)一诗中,只用一膛炉火就勾勒出温馨甜蜜的房间,他说:“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中国唐代诗人刘禹锡在他的《陋室铭》中,也只是用几句简单的词句描绘出了自己心目中的房间,他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可见,自古至今,无论中外,大多数作家对于房间的想象都是正面的、积极美好的。
一些女性作家的作品表达了对拥有一个自己的独立空间的愿望,房间成为女性自身权利的隐喻,象征着经济的独立、自由和独立的行动。例如女性主义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在她的著作《一间自己的房间》(A Room of One’s Own)中写道:“女人要想写小说,必须有钱,再加一间自己的房间。”伍尔夫生活在20世纪上半叶,此时全球女性主义运动风起云涌,但女性的社会地位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女性在社会中仍然处于从属地位,缺少政治和经济上的平等权利,伍尔夫的此篇作品正是有感而发。她所说的房间既是实体的房间,可以为她提供遮风避雨的生活环境和温暖舒适的写作环境,同时,在这里,房间也是一种象征物,象征着伍尔夫对独立自由权利的渴望。同样的,在多丽丝·莱辛(Dorris Lessing)的《第19号房间》(The Room Nineteen)中,女主人公苏珊也渴望有一间自己的房间,文中写道:“她渴想自己有间房间,或有个什么地方,随便哪里,可以让她独自一人坐下来,独自一人,别人谁也找不到她。”苏珊是个广告画家,怀孕之后在家中做起了专职妻子和母亲,在繁杂的家庭生活中逐渐丧失了自我,虽然居住在大房子中,却感到无比的空虚无聊。大房子给予她的不是温暖的感觉,而是空洞与虚无,它成了苏珊情感与行动的禁锢。她深陷于双重矛盾之中,一方面她希望找到真爱,摆脱家庭的束缚,另一方面她又为自己的行为深感愧疚。后来,她在廉价旅馆包租了第19号房间作为自己恢复自我的空间,然而却受到了丈夫的怀疑和窥探。深感空间的狭小与人生的无奈,最后,苏珊在房间中打开煤气自杀。这里的房间也是女性自我权利和女性意识的象征,表达了莱辛对于女性生活状况的同情与不满。
房间也是自由与快乐的象征。英国小说家E.M.福斯特在他的小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A Room with a View)中,也描绘了一个可以凭窗远望,将各种美景一览无遗的房间,房间在这里也是美好的。正在意大利佛罗伦萨旅行的女主人公西露一开始住进的房间没有窗户,这让她十分郁闷,同住一家宾馆的英国青年乔治及其父亲得知了西露的苦恼之后,便主动与她交换了房间,让她住进了有一个大窗户的房间,满足了她的期待。在这里,房间象征着女主人公西露开朗、乐观而美丽的心灵,她心目中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以及她与英国青年乔治的纯真爱情,也象征着作为劳动者阶层的乔治父子的纯朴真挚。后来,西露与乔治历经波折,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在爱尔兰作家爱玛·多诺霍的眼中,房间是图书馆,是游乐室,是幼儿园,是音乐厅,是童话世界。在她创作的《房间》(The Room)中,她笔下的主人公杰克在出生之时,正值母亲被关在监狱之中,因而他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居住的房间就是一间囚室。然而,杰克并不因牢房的狭小与简陋而感到难过,他仍然在囚室中找到了各种乐趣,他在其中看书、听母亲讲故事、唱歌、玩游戏,并没有因监狱的困难生活而影响童真。5年之后,杰克的母亲在狱中自杀,杰克被营救出狱,故事中的主人公走出了房间,发现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大房间。
当然,房间在某些文学作品中也有恐怖的一面。但丁的《神曲》中的地狱其实就可以被看作一个大房子,而各层地狱则可以被看成房子中的一个个的房间,在房间中,各种灵魂因为生前所犯的罪孽饱受折磨,惨叫声不绝于耳,散发出种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在美国作家爱伦·坡的作品中,房间总是那么阴森。在《厄舍古屋的倒塌》(The Fall of the House of Usher)的房间中,医生到厄舍古屋中为生活在其中的兄妹二人看病,见证了房间中发生的一切。有一天,妹妹患病死亡,哥哥将妹妹放进了棺材,然而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妹妹却从地下室的棺材中爬了出来,将哥哥也吓死了,最后,这座古屋倒塌了。在《乌鸦》(The Raven)一诗中,房间也到处充满了不安的气氛,夜半时分,灰暗的灯光下正在看书的主人公听到敲门声后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物,这时象征不吉祥的乌鸦在呼啸的寒风中悄然而至,嘴里不停地呼叫着“永不复还”。这样的房间真是让人毛骨悚然。英国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姐妹所描述的房间也是令人不安的。在夏洛蒂的《简·爱》(Jane Eyre)中,孤儿简在舅舅死后受尽了舅妈一家的歧视和虐待,一次,在与表兄发生冲突后,简被关进了舅父生前所住的红房子,吓得她当场晕倒。在她到罗彻斯特的庄园中做家庭教师后,庄园的楼上也存在一个令人恐怖的房间,里面经常传出可怕的狂笑声和哭喊声。而在夏洛蒂的妹妹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Wuthering Hights)中,也有着这么一个恐怖的房间,在这里,魂灵在梦境中出现,发出阵阵霉味的书上到处是 “凯瑟林”的名字,见证了曾经的仇恨与爱情:弃儿希斯克利夫与收留他的山庄的主人恩·肖之女凯瑟林相爱,但凯瑟林后来却背叛了他,嫁给了另一个山庄的男人,希斯克利夫忍辱负重终于功成名就,之后,他对凯瑟林的后代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千方百计拆散他的女儿与凯瑟琳的儿子,演绎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爱恨情仇的故事。
在作为品特的同类别作家的荒诞派剧作家例如贝克特、尤涅斯库、热奈等人的剧作中,也存在形形色色的房间意象,并且由于荒诞派戏剧是要用非理性的形式反映非理性的现实,这些房间在烘托剧情方面显得相当重要,它们都是经过剧作家精心建构的剧场布景或是剧情空间。当然,这些房间既有共性,也有其独特的个性。在共性上:首先作为舞台场景,具有简洁性。例如在贝克特的《等待戈多》中,作为房间的舞台上就是一条空荡荡的小路,一棵光秃秃的小树。又如在尤涅斯库的戏剧《椅子》中,以某个海岛上一座圆形塔楼作为舞台外观的房间中也是空荡荡的,最初只摆放有一把椅子,后来也只是椅子堆积得越来越多。其次作为实体空间,具有高度的真实性。荒诞派戏剧属于模拟戏剧,在剧场设置上力求模拟真实的生活场景以产生逼真的效果,引起观众的共鸣,因而房间的外形设计,房间中的布置摆设均与真实日常生活中的相类似,房间中通常摆放能明显体现建筑物属性特征的家具等物品。例如在品特的戏剧中,厨房是一个典型的空间,对此,品特通常是通过在房间中摆放一两个煤气灶或是洗涤用的水槽来表明厨房的空间特征。最后作为剧情空间,具有高度的象征性。比如贝克特的《终局》一剧中,房间以一面墙作为显示,墙上没有窗子,却架着一架梯子,要想看到外面的世界,需要爬上梯子。但是爬到了梯子上,看到的又会是什么呢?是充满希望的绿色田野,还是一望无际而死气沉沉的荒漠?我们在房间的时候,幻想着房间外面的世界无比美好,但实际上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呢?在这里,房间被赋予了高度的象征意义。
当然,由于荒诞派剧作家们对于剧情意义的表达各有见地,对于生活的理解也各有不同,因而他们的房间也彰显出明显的个性。用艾斯林的话来说,就是“这些作家中的每个人都是这样一些个人,他自认为是孤独人局外人,封闭孤立在他自己的个人世界里。每个人都在主题和形式上有自己个人的方式;有他自己的根基、来源和背景”[7]。贝克特力图表达的是人在宇宙中的荒诞地位的宏大主题,探索的是一种全人类的处境,表达的是世界的忧伤,因而他的戏剧空间具有极简性,物体的存在主要是服务于宏大主题的表达,房间虽然也是现实生活场景,然而其着眼处不是为了显示人物现实生活环境,也不是主要作为舞台空间使用,而是要起到模糊时空界限的作用,淡化了时间的在场,更强烈地指向人类处境的荒诞性本身。
尤涅斯库对于荒诞性也有独特的理解,他认为:“一部艺术作品就是表达人试图交流而又无法交流——有时可以交流——的真实。”[8]为了表达这一主题,他强调戏剧创作应该“把一切事物推进到突然发作,推进到悲剧根源的所在之处。创造出一种狂暴的戏剧——狂暴的喜剧性,狂暴的悲剧性”[9],这与提倡“舞台上的一切,就是能够以物质的形式在舞台上表现和表达一切”[10],“戏剧要像将炸药塞进一堵平面岩石墙,突然产生了喷射物和烟火”[11]的残酷戏剧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因而,尤涅斯库的房间也是某种夸张的极致,以便将戏剧的细微之处放大给观众看,房间成了道具的表演场,各种道具被充分利用,以造成爆炸性的效果,为了剧情的烘托需要大显身手。
另一位荒诞派剧作家让·热奈更看重的是房间在烘托剧情方面的艺术功能,他的舞台空间被称为镜子大厅,他的舞台空间巧妙地利用了镜子的反射原理,使镜像与真实相交融,展现了人性中的爱、恨、情、仇、虚荣与腐朽、高尚与自私。“在热奈的镜子游戏中,每一种明显的真空都被揭露,只是一种表象、一种幻象,而这些表象和幻象又被揭露,只是一场梦幻或者幻象的一个部分,如此反复,以至无穷。他的这些镜子游戏是揭示存在的基本荒诞性亦即存在的虚无性的一种手法。”[12]不仅如此,热奈的剧作中也充分利用了各种实体房间,他甚至曾经被指责为“使用集市棚屋、监狱、鲜花、盗窃的圣物、火车站、边疆、鸦片、水手、港口、公用厕所、葬仪、贫民区的房间作为道具,以便获得低劣的情节剧的效果”[13]。在这里,集市棚屋、监狱、火车站、港口、公用厕所、贫民区的房间其实便是房间空间。热奈之所以选择这些特别的房间,主要还是为了形成极致的对比,以对观众产生强烈的心理冲击。例如在他的第一部上演的戏剧《女仆》中,作为场景的一间路易十五时代的贵妇人的卧室中,一位贵妇人正由她的女仆对她进行梳妆打扮,此时此刻的贵妇人显得十分傲慢,女仆则显得相当的恭顺。舞台上,她们两个正在说话,突然女仆打了贵妇人一个耳光,这种极其违反生活常理和社会等级秩序的行动使观众惊讶。正当观众处于迷惑之中时,闹铃响了,两个人赶忙起身做事,原来她们两人都是仆人,只是趁主人不在的时候互相扮演主仆的游戏。舞台上的镜子将两个人的动作一览无余地展现了出来,两个仆人在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行为,同时观众也从镜子中看到了她们爱慕虚荣、崇尚权力的真实内心。而由于身处贵妇人的卧室,一开始观众基本上不会想到贵妇人是仆人装扮的,房间在这里先是起到了迷惑的作用,随后引起了观众的对于生活本身的思索,起到了烘托剧情、引发深思的作用。
谢菲尔德大学建筑学院的建筑专家布莱恩·劳森指出:“空间是一种语言,是交流的最基本和普遍形式的本质所在。尽管存在着文化差异,人类关于空间的语言能在人们聚居的任何地点,任何时候被观察到。”[14]因此,房间作为一种空间,既是物质的,也是社会的,既是实体空间,也是象征隐喻空间,既是生活空间,也是政治空间,它包罗万象,意蕴深广,向人们传达出丰富的信息。
(三)品特戏剧中的房间意象
古往今来,滚滚历史长河中多如繁星的文艺作品中并不缺乏房间意象,作家们仔细观察、充分发挥想象,在创作实践中不断发现、开发、利用了房间的各项意义和象征隐喻功能。但是相对而言,像品特这样大量利用房间意象的,甚至是将房间作为主要意象进行创作的作家并不多,品特可以称得上是非常成功地利用房间的人,他充分地发掘了各种房间的演出舞台、空间象征、生活实体及剧情表现功能,在房间的多元性、复杂性、象征性等方面都有独到之处。正是品特在对于房间的认识上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独到见解,使他的戏剧房间独具特色,赋予了房间更为深刻的意义。
正如人们所熟知的,品特创作的首部戏剧的剧名正是《房间》,应友人之邀创作的《房间》本是品特完成朋友交给的任务,但却不经意间成为品特对于人生发展方向的一块问路石。《房间》的演出不但取得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还奠定了品特戏剧的基本空间形象,自《房间》之后,品特的许多剧作都带有相似的空间设置。品特戏剧中反复呈现的相似的空间意象引起了评论家们的关注,是评论家或读者们在欣赏或评论品特戏剧之时通常提及的事物,房间几乎成了品特戏剧的标识。科雷亚指出:“房间或许是品特戏剧出现得最频繁的主题,它作为标题在品特的首部戏剧中出现,实际上涉及他的大部分戏剧。”[15]艾斯林甚至认为:“《房间》已经基本具备了品特其后的戏剧的特点,一扇门,一个舞台,两个人,构成了品特戏剧的诗意结构。”[16]比灵顿则指出:“《房间》是高度个人化的作品……通过《房间》的创作,品特意识到使用某些方式,某种意象可以通过戏剧舞台得到清晰的表达,戏剧表达的不是话语,而是形象,戏剧由储存的视觉形象引发,这对于品特在此之后几乎所有的戏剧创作都具有非凡的意义。”[17]国内学者萧萍也认为,房间是品特将戏剧情节推进到各个领域不可或缺的介质,是品特戏剧的典型符号和象征,正是借助于房间,品特戏剧的剧情得以建构。用她的话说就是:“房间意象在品特的剧作中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支架作用。”[18]国内外学者都对品特式的房间进行了高度的赞誉,对其在戏剧中发挥的作用充分肯定,那么,品特式的房间具体是怎样的一种房间呢?经过梳理,可以发现品特式的房间类型主要有:
厨房。一个煤气炉,一个煤气灶,一个用于洗涤生活用具的水槽,一个与起居室相通的用于递送食物的窗口,或者再加上一个用于烤火的火炉,一张饭桌,几把椅子,女主人在其中穿梭忙碌,男人则在起居室中安坐看报纸,这便是品特戏剧中最常见的厨房意象。虽然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样厨房用具,但是厨房的特征已经得到显现。当然,品特式的厨房是极其简陋的,缺少现代化的厨房设备和高档的厨具,但已具备了家庭日常烹煮食物的必要功能,展现出的是中下层劳动人民家庭中的厨房形象。在品特戏剧,尤其是前期的威胁喜剧中,厨房的场景反复出现,给读者或是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地下室。狭小的空间,昏暗的光线,阴冷的空气,缺少窗户的光秃秃的墙壁,有时由于潮湿墙壁的表皮掉落而显得斑驳点点,通常还带有厨房和卫生间,由于设备老旧,卫生间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往下漏着水。地下室其实就是一个建造于房屋底层的家庭生活空间,所以也会有简陋的生活用具,例如床铺、沙发、桌椅等,这便是品特戏剧中又一种常见的空间意象。在《房间》《送菜升降机》等剧中均有这样的房间出现,此外,品特还专门以《地下室》为题创作了一部戏剧。
监狱。品特的一些戏剧例如《山地语言》《送行酒》《新世界秩序》中出现了监狱的空间设置,虽然房间的门上并未标识有“监狱”的字样,但单调的颜色,紧闭着的铁门,狭小而坚固的窗户,黑暗的内部空间,面容呆板的看守,如狼似虎的士兵,让人一眼就认出那是监狱囚室的设置。有时,牢房还会附设有审讯室,室内的墙壁上挂着或是地上摆放着一些令人恐怖的刑具,还有为嫌疑人准备的被放置于审讯桌对面的椅子,表明了它的身份。
起居室。在品特的部分戏剧中,还有起居室的设置,这也是剧中人物日常活动的主要场所,大部分交际活动在这里完成,大部分剧情也是在这里发生,它是房间中的公共空间。通常,这些起居室陈设简单,一张用于就餐的桌子,几张普普通通的木椅,一把或几把摇椅,一个通向厨房的窗口,可能还有一张简单的木床,也可能有一张或几张沙发,还可能有一些杂志和报纸,这些就构成了品特戏剧中的起居室形象。
办公室。相对于前面提到的几种房间意象,作为某些机构或是公司办公场所的办公室的设置就要豪华气派得多:显眼的铭牌,宽大的办公桌,桌上摆着报纸或是记录本,几张皮质沙发,办公桌后是一个放着产品或是书或是档案的柜子,桌上摆放着一部或几部电话。当然,这样的意象并不多见,只在《温室》《茶会》等几部戏剧中出现过。
诊室。相对明亮的小房间中,摆放着一张用于看诊的桌子,几样用于看诊的医学器具例如听诊器、体温计以及病历本、钢笔摆放于桌子上,除此以外,房间里会有几张供病人候诊的椅子,有时还会有一张用于检查的病床,自然也少不了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这便是品特戏剧中的诊室。《一种阿拉斯加》《归于尘土》等剧中就有这样的场景出现。
疗养院。品特戏剧中的疗养院并非那种以身体恢复为目的的疗养康复中心,而是类似于精神病医院,主要是收容各种精神病人。这里有高高的围墙,有隔开病人生活区与管理人员生活区的铁门,有用于治疗精神疾病的电击设备。里面的病人以编号管理,以编号称呼,要不是里面有身着白色衣服的医务人员或管理人员,人们往往会误认为这是某处戒备森严的监狱。
卧室。一部分品特戏剧情节发生的场所是卧室,一张床或是两张床就表明了卧室的身份。通常这种卧室也说不上舒适,窗户紧闭,床大都是简单的木床,床上随意地摆放着一些被、毯之类的保暖用具,有时,卧室中还杂乱地堆积着一些生活用具,有时也会有一两张椅子,例如《月光》《生日晚会》中的部分场景便是发生在卧室当中。
酒吧。酒吧是西方世界日常生活中重要的社交场所,是西方独特文化的产物。在品特的《晚会时光》《一夜外出》等剧中,也出现了酒吧这一场景。相对宽大的空间,一个摆满了各种酒的吧台,房子中间摆放着沙发和休闲椅,灯光昏暗,一阵阵的音乐传来,一些人站着,一些人则坐在沙发上喝东西,边喝边相互交流,人声鼎沸,这便是品特笔下的酒吧。
教室。在品特的《考试》《白加黑》等剧中,还出现了教室的布景。房子前部的中间放置着一个讲台,讲台上放着一些粉笔,讲台下摆放着几张课桌,教室前面的墙上挂着一块黑板。这就是教室的形象。
车站。车辆,尤其是出租车川流不息,人潮涌动,各种人员聚集,各种声音杂乱无章,喧闹无比,或者还有一个大钟指时,这便是品特笔下车站的大致形象。《维多利亚车站》一剧中就有这一景象的出现。
综上所述,品特戏剧中房间意象的出现情况大致如表1-1所示:
表1-1 品特戏剧中的房间类型一览表

当然,上述分类只是为了解读的便利,其实品特式的房间往往不是只具备一种单一功能的地方,它往往是多种功用的房间的结合,以《房间》为例:
一间大房子中的一个房间,门开在右边,左边是煤火,一个煤气炉以及一个水槽。墙壁的正中上方是一个窗户,房间中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一把摇椅放在右边,一张双人床的床脚从壁龛后伸了出来。[19]
在这里,房间既是厨房,也是起居室,还是卧室,是多种生活空间的结合体。再看《生日晚会》中的房间:
海边小镇一间房子中的起居室,左边有一扇通向大厅的门,黑墙,左边开着一扇小窗户。在后面的墙壁上开有与厨房相通的传递菜肴的小窗口,厨房的门在右边,房子的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和椅子。[20]
在这里,房间仍然是起居室和厨房的结合体,同时具备了烹饪食物、会客等功能,一个房间就构成了剧中人物生活的场所。
品特戏剧中的房间既是舞台布景,也是生活中真正的房间,同时还是剧情空间。虽然上文列举了多种房间的变体,但总的来说,带有厨房的起居室在品特的戏剧中出现得最多。这些空间首先具有简约性的特点,乍一看,它们空间狭小,陈设单调,缺少时尚元素,毫无奢华之处,有时甚至还有些破旧,只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缺少让人享受舒适生活的设施,仅能满足居于其中的人们的基本生活需要。但是这种简约已经能够非常鲜明地显示出房间的属性,也正因为简约,使观众对于房间的属性辨别毫不困难。再者,与同为荒诞派剧作家的贝克特不强调生活本身、主要看重房间及其附属物的象征意义的房间设置要求不同,品特式房间还是功能齐全的真正生活空间。仔细观察,这些房间基本功能大致齐全,有日常休闲活动和会客的地方,有睡觉的地方,也有做饭的厨房,甚至带有卫生间,具备了基本生活所需要的各种功能是这些房间一个比较基本的特征。同时,用以制作食物的厨房在一个完整的生活系统中也往往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在品特式房间中厨房是最常见的意象,正因为如此,一些学者还将品特戏剧命名为“厨房剧”。[21]同时,这些空间还是封闭而自成系统的空间。有时,房间的规模会大些,例如《微痛》中的房间外面还有一个花园,但是这个花园筑有高高的围墙,隔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小一些的房间更是如此,紧闭的房门和窗户将房间中的世界与外面基本隔绝。而房间中所具备的各种生活功能似乎也能保证房间中的人在不与外界交流的情况下可以怡然自得地生活。
在《房间》《看管人》《送菜升降机》《地下室》等品特戏剧中还出现了地下室之类的另类房间,虽然房间的形式发生了改变,然而,其基本风格极少变动。如《送菜升降机》中的地下室:
一间地下室,两张床平放在后墙边上,两张床之间有一个关闭着的传递物品的小窗口。左边有一扇门通向厨房和卫生间,右边有一扇门通向通道。[22]
在这里,虽然空间形式由普通居室变为了地下室,但其实还是起居室的设置,同时也保留了厨房、卫生间这些典型的品特式房间特征。
亚里士多德曾经指出:“喜剧是对于比较坏的人的摹仿。”[23]而“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的、完整的、具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24]。既然戏剧是模仿,真实感则显得非常重要,即戏剧要尽量模拟生活中的真实,让观众在看戏时融入剧情,仿佛身临其境。正因如此,亚里士多德式剧场被称为模拟剧场,这与布莱希特所提出的史诗剧剧场——一种通过时空的间离故意让观众知道自己在看戏的剧场理论完全不同。显然,品特戏剧中的房间类似于亚里士多德式模拟戏剧的场景,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英国真实生活中的中下层市民的普通的生活居所。读者可以想象,生活在这样的房间中,自然不能享受到豪华奢侈的生活,然而虽然谈不上享受,但是想要保有平凡而普通的家庭生活不会困难,显然,品特式房间是中下层平民的房间,这便是品特式房间呈现给观众或读者的基本印象。
当然,戏剧中的房间也是一种舞台空间。品特戏剧并不纯粹是用于阅读的戏剧,很多时候也是用于表演的戏剧,这一点得到了多方的证实,例如品特的首部戏剧《房间》,就是他应友人的邀请专门为学校晚会表演而创作的戏剧。在一次接受记者高索的采访时,品特自己也说:“我的戏剧是为舞台而写,是为了让演员演出而写。”[25]因而品特赋予了其戏剧房间中的简单设置,或许也有出于戏剧表演需要的原因。因为戏剧情节发生的地点有可能涉及多种场所,虽然现代舞台技术日益发达,但戏剧还是不可能像电影一般可以随意变换场景。2000多年前,亚里士多德之所以设定三一律(一个地点,一天时间,一个情节),其中的重要原因就是为了适应相对落后的舞台技术,以尽量减少场景的变动,保持情节的真实性,以免引起观众的质疑。虽然现代戏剧已不大遵守三一律,但是保持戏剧的逼真性仍然是很多剧作家的追求。虽然现代舞台技术也大有进步,但还是谈不上可以随心所欲地、完全真实地模仿各种故事场景,因此,这种多功能杂合却又相对简单的空间拓宽了表演的场景,减少了场景重新布置带来的麻烦,有利于产生逼真的效果,更符合表演的需要。当然,在认可品特戏剧的简洁性的同时,也有学者认为,品特的舞台空间形象其实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其发展与剧作家品特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例如崔彦飞指出:“品特剧本中的布景设计是其在人生不同时期不同心理风景的体现,剧本客观的布景设计和品特的主观意识的结合相得益彰,舞台布景整体上带有强力的主观建构性,因此从布景设计的角度来看,品特的剧本创作可谓是一路风景一路歌,一路心灵之歌。”[26]
同时,品特式房间还是剧情空间,此时品特式房间被赋予了无穷无尽的意义。一部戏剧虽然从房间中的幕布升起就开始了,然而,戏剧的剧情不可能仅仅局限于房间的实体空间之内。随着人物语言和行动的加入,剧情不断向前发展,人物的活动范围早已超越了作为实体房间的空间,房间也不再仅仅是发挥舞台表演的用途。而在时间上更是如此,幕布升起之时,剧情其实已经开始,而幕布下落,也不意味着剧情的结束,有时,就在房间这一狭小的空间内,剧情可能跨越了春、夏、秋、冬,或者更为漫长的岁月。在地域上,有时,人物的行动跨越了众多的地域,从城市到乡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甚至是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从人类居住的地球到太空。而有时,房间只是作为一种象征,成了母亲的子宫,成了你死我活的战场,成了人们的生存空间,成了人们争夺的场所,成了人们的内心屏障。此时,房间不再仅仅是一种实体空间,而是一种想象的、虚幻的、意义可以无限扩大延伸的空间。正如国内学者胡宝平指出的那样:“品特的舞台剧的空间通常是以普通的、封闭的房间为基础构建起来的,但是剧情的发展显示,房间不仅是物理空间,而且是心理、情感空间和社会文化空间。”[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