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愿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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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木村的叹息

暮春的青冥森林边缘蒸腾着瘴气,凌问心蜷缩在枯树洞的阴影里,任由阿满用木槿汁涂抹他的眼尾。这位曾在各村传播真相的化妆老手,此刻正用枯枝蘸着草木灰勾勒他的鬓角:“记住,我们交易只能暗中和村民进行,如果你被土地手下巡丁发现你就说是从赤炎裂谷逃出来的流民,被火气灼伤了嗓子,这里对流民管理十分严格,土地和手下巡丁见你没有路引会直接把你抓住送到矿场,我会在途中将你救下。”

凌问心接过阿满用递过来的半夏丸,吃下去后嗓子迅速发麻,声音沙哑,对着阿满点了点头。

阿满也是笑了笑,递给凌问心一根削好的拐杖,申凌云接过走了几步,阿满看着点了点头,还真像那么回事,就是其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气质像是大家族才会拥有的。

申凌云点了点头,低头望着膝头褪色的粗布麻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腰间褪色的断指念珠——这是徐瑾留下的唯一遗物。

当阿满将沾着腐叶的斗笠扣在他头上遮挡这扎眼的短发时,远处传来巡弋队的铜锣声。

“青木村到了。”阿满的声音裹着松脂气息,“这里的功德箱每月初七要吞三石新麦,你仔细看着。”

两人踩着腐烂的落叶进入村庄,凌问心的草鞋陷入黑泥。村口的老槐树缠着褪色的红绸,树干上嵌着的城隍庙石龛里,神像的眼窝正渗出暗红色液体——那是被愿力腐蚀的朱砂。

青木村的木板房错落如龋齿,每扇木门都贴着泛黄的平安符。当他们经过第三户人家时,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一个佝偻的老妇人被推搡着跌出门外,他怀中的陶罐滚落,金黄的粟米撒在泥泞中。

“上个月的祈愿香灰还没交!”戴青铜面具的巡丁用皮鞭抽打狗啃般的门框,“陆大人的金身要换新袍,每家十斤香灰!”

凌问心的手臂微微颤抖,紧紧握住手中的拐杖,看见老妇人膝头的补丁正在渗血,凌问心刚要踏出一步却被阿满按住肩膀,将其拽进街角的阴影。

这时巷口传来驴车辚辚声,几个戴竹笠的村民正吃力地推着载满陶罐的板车。

“李婶子家的儿子被征去矿场了。”卖盐的货郎低声对邻座说:“星劫官说他生辰八字与矿脉相冲,要拿他的血祭山神。”凌问心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村民们麻木地将陶罐抬进祠堂,那些罐子上都刻着“愿力精炼”的符文。当为首的壮汉揭开功德箱的铜锁时,箱底突然窜起幽蓝火焰,将粟米与香灰吞噬殆尽……

暮色四合时,祠堂飞檐突然传来瓦片轻响。一个戴青铜鎏金面具的身影飘然而落,面具右眼嵌着的紫水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腰间悬挂的檀木令牌刻着“替天行道”,袖口褪色的星轨纹随着动作隐现。

“赵土地公!”巡丁头目立刻单膝跪地,“这月的愿力结晶已按例......”

“嘘——”赵玄祯抬手止住他的话,面具转向正蜷缩在庙墙阴影里的老妇人。

“李婶子,听说你儿子在矿场打伤了监工?”

老妇人浑身发抖,膝盖在泥地里碾出深痕:“大人明鉴,虎子只是......”

“只是被地蜥吓疯了?“赵玄祯的声音裹着笑意,“可星劫官却说他的血能镇住矿脉异动。”

他突然甩出一张泛黄的文书,“这是楚圣大人的批文,你儿子明日卯时就要献祭。”

老妇人突然尖叫着扑向令牌,却被巡丁一脚踹倒。赵玄祯转身时,道袍下摆扫过功德箱,露出沾着暗红矿渣的衣角。

凌问心注意到他指尖缠绕着细如发丝的红绳,另一端消失在城隍庙神像的右腕。

当村民们战战兢兢地往功德箱里倾倒香灰时,赵玄祯突然按住壮汉的肩膀:“王猎户,你家女儿该满十四了吧?”

扛着陶罐的汉子脸色骤变,陶罐摔在地上碎成齑粉:“大人......”

“天神需要血脉纯净的童女镇守矿脉。”赵玄祯从袖中掏出鎏金符纸,“这是城隍大人亲批的血契,你在上面按个手印,就能换回你的儿子,并免去三年赋税。”

凌问心看见汉子握符纸的手在发抖,指甲缝里渗出血丝。阿满突然用手肘轻撞他的腰,示意他看向祠堂梁柱——那里新钉着一排带血的手印,最下面的几个明显属于孩童。

“土地公慈悲!”不知谁家的老妪突然跪地,“我家孙女愿意......”

“闭嘴!“赵玄祯的面具转向声源,眼中闪过冷光,“这是王猎户的福报,轮不到你攀附。”他突然用令牌敲了敲功德箱,箱底的幽蓝火焰应声暴涨三尺……

子夜时分,阿满带凌问心潜入城隍庙后殿,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供桌上投下斑驳树影。

凌问心突然发现神像底座的龟纹石砖有撬动痕迹,缝隙里露出半截红绳。

“这是赵玄祯的愿力截留术。”阿满用匕首挑开石砖,下面露出直通密室的地道。

“他每月十五用村民的愿力结晶修炼。”地道深处传来微弱的咒语声,凌问心悄悄探头,看见赵玄祯正在密室中央盘膝而坐。他面前漂浮着数十颗血红色的愿力结晶,左手捏着半块业火令,右手掐诀的姿势与徐瑾残魂在轮回井的印记惊人相似。

“替天行道?”阿满冷笑,“他女儿被矿场监工糟蹋时,可没见天神显灵。”

阿满带着凌问心悄悄离开石像旁,随后掌心突然渗出愿力结晶,“你看那功德箱内侧。”

凌问心凑近铜箱,发现内侧刻着细小的星轨,当阿满的指尖触到某个星点时,铜箱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箱底浮现出矿场的立体投影……

当巡丁的火把再次扫过街巷时,土地庙传来婴儿的啼哭。凌问心循声望去,看见白天那个被告知要被献祭儿子的的李婶正跪在神像前,他怀中的女婴缠着渗血的绷带。

“求天神让虎子活着回来......”李婶的声音混着抽泣。凌问心突然踉跄着扶住庙柱,他感受到腰间的断指念珠在发烫。当女婴的哭声达到顶点时,念珠突然迸发出幽蓝火焰,将女婴绷带下的伤口映照得纤毫毕现——那些伤口竟与念珠上的断指痕迹完全吻合。

“这是因果。”阿满按住他的肩膀,“徐瑾大人当年在矿场刻下的咒火封印,正在吞噬赵玄祯的罪孽。”

阿满猛地抬头,月光下的功德箱表面,暗红的纹路正像血管般蠕动。她忽然想起徐瑾大人曾经说的话:“他们用愿力浇灌压迫,却不知每滴罪孽都会反噬......”

离开青木村时,晨雾中传来驴车辚辚声。凌问心看见几个巡丁正将成袋的新麦装上板车,之后一个少女被哄骗上车,车辕上挂着“巡防司”的木牌。

阿满往他手心塞了粒褐色药丸:“尝尝。”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浓烈的酒味。

“赵玄祯把上缴的新麦三成酿成私酒,通过巡丁贩卖到黑市。”阿满的眼中映着巡丁手中晨雾中的火把

“你刚才看见的功德箱吞噬,不过是他转移视线的障眼法。“

凌问心突然注意到车辕上的绳索打着特殊的结扣,似乎是某种记号。当板车经过土地庙时,车底突然掉落个布包,露出半截鎏金符纸——正是白天赵玄祯逼迫王猎户签署的血契……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森林时,凌问心回头望向青木村。祠堂飞檐上的镇邪铜铃正在无风自动,每一声脆响都震落几片朱红的铁锈。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不知何时沾染上了暗红色的液体——像血,又像愿力凝结的琥珀。

“记住这些铁锈。”阿满将咒火结晶塞进他怀中,“这不是神佛的慈悲,是伪神统治的脓疮。”

李婶绝望的目光投向远处的矿场,“王猎户的女儿此刻正在前往矿场的路上,你若真想出手我可以尝试一下。”

凌问心握紧结晶,感受到其中跃动的热力。他忽然明白,徐瑾留下的断指念珠不仅是遗物,更是火种——当业火在青木村的功德箱底点燃时,庙里的金身将在愿力反噬中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