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金兵袭营
苍山巍峨，暮色四合。刘备立于中军大帐前，身披铁甲，腰悬双股剑，目光如炬地望向柴沟河对岸。
河水在夕阳映照下泛着血色波光，而对岸金军营寨的篝火已星星点点亮起，沿着河岸蜿蜒排开，宛如一条蛰伏的火龙，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董平。”刘备沉声唤道，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董平应声出列，抱拳行礼：“末将在！”
“即刻领本部两千精锐，在寨前松林埋伏。”刘备指向营寨前方那片黑压压的松树林，“今夜，金军定会趁我军立足未稳，趁夜袭营。”
董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坚定：“末将遵命！”转身大步离去，铁甲铿锵作响。
刘备望着董平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他并非凭空猜测金军会夜袭，连日来探马回报，金军骑兵频繁在河岸活动，明显是在探查渡河点。
而今日对岸金军突然减少了巡逻频率，这种反常举动往往预示着夜间行动。
“报！”急促的喊声打断了刘备的思绪。
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奔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封缄的军报，“东平府八百里加急！”
刘备接过军报，拆开一看，脸色骤变。
济南府被完颜福寿突破，送信之时仍在巷战！
他攥紧军报，指节发白，济南府是山东重镇，一旦失守，整个义军防线将出现巨大缺口。
握着军报的手微微发颤，还未等他消化这个噩耗，帐外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传令兵满身尘土冲进大帐，单膝跪地。
“报！博州急报！”传令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王友直将军据守的博州遭坨满斜保亲率两万大名府精锐围攻！城头箭矢已尽，正在展开巷战！”
刘备脸色不变，但胸口如遭重锤，博州若失守，金军铁骑便可沿着运河长驱直入，东平府将腹背受敌。
他快步返回大帐，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他凝重的面容。
“兖州急报！”第三名传令兵的声音让大帐内空气瞬间凝固，刘备几乎要麻木地接过。
兖州逃出的孛堇徒单旭领着坨满斜保留下的兵马强攻兖州，万户高忠建趁机偷袭泰安州，一击攻陷得城，如今贾瑞正分兵前去，意图收复泰安州。
刘备将三封战报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烛火剧烈晃动，帐内众将屏息凝神，只听得见帐外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北边如何？”刘备声音沙哑。
耶律宗真抱拳出列：“回主公，赵开山所属密州被金人围攻，被迫放弃围攻莒州，领兵回援密州，因此本该南下的来二郎部，只能留下围困莒州城。”
刘备突然转身：“海州可有消息？”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耶律宗真喉结滚动，上前半步：“主公，海州迟迟不见有密报送来，不知是金人并未攻城，还是攻城太急，密报来不及送出。
刘备静立良久，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他缓步走向悬挂的山东地图。
图卷上，墨线勾勒的山川城池间，密密麻麻插着红黑两色的小旗，红色代表义军，黑色象征金兵，双色交错分布。
“我军现下……”他的手指轻点图上，“三千精锐驻守费县，扼守我军后路。”
指尖南移，停在沂州城上，“八千将士围困沂州，牵制完颜檀奴所部。”又划过一道弧线落于长任镇，“两千马军据守此地，防备金军支援。”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按在苍山位置：“余下两万步卒，在此与金军万余铁骑对峙。”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将他的身影投在帐幕上，显得格外高大。
刘备凝视着地图，忽然轻笑一声：“两万步卒对万余骑兵……”
这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金军骑兵来去如风，冲击力惊人，而义军虽人数占优，但多为步卒，且装备参差不齐，怎敢有必胜的把握呢？
耶律宗真忍不住上前：“主公，金骑虽悍，但我军……”
“宗真啊，”刘备抬手打断，指尖划过地图上蜿蜒的柴沟河，“你看这山东大地，像不像一副棋盘？”
他的声音很轻，“金人执黑，我军执红，两条大龙正在绞杀。”
烛光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额角的皱纹里藏着化不开的忧虑。
他忽然抓起代表金军的黑旗，插在苍山位置：“此战若败，金军便能携大胜之威，长驱直入奔赴各州，一举扫清各路义军。”
又猛的将黑旗拔除，把红旗钉在河岸：“若我军大胜，便能回师解各州之围。”
他转身面对众将，铠甲在烛光下泛着冷芒：“所以这一仗，我们一定要赢。”
“传令，召集众将议事。“刘备沉声下令。
亲兵立即四散传令，不多时，各营将领陆续到齐。
帐内烛火通明，刘备端坐主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将领的面容。
这些坚毅的面孔，明日都将随他共赴生死！苍山一役，胜则扭转乾坤，败则万劫不复！
“如今两军隔河对峙，明日作战诸位可有高见？”刘备开门见山地问道。
孙斌率先抱拳出列：“都统，兖州被围，我军粮道不稳，当速战速决，尽快击溃当面之敌。”
刘备微微颔首：“粮草问题已有安排，盟主已抽调五千精锐专司粮道护卫，由辛弃疾统领，暂时无忧。”
李铁枪粗声道：“既然我军有粮草之忧，那金人又如何获得补给？沂州被我军团团围住，苍山脚下的金兵已成孤军！”
帐内顿时议论纷纷，刘备眉头微蹙，这义军将领虽然勇武过人，但终究眼界有限。
他起身走至地图前，马鞭“啪”地一声点在地图外的苍山左下角：“诸位请看，此处便是邳州。”
马鞭沿着一条虚拟的路线缓缓移动，“金军补给线，水陆两路皆比我军粮道短上百里。正因如此，完颜檀奴才有恃无恐，放我军逼近苍山。”
耶律宗真上前一步拱手道：“主公，末将以为可遣精兵往柴沟河上游截流，用水攻破敌。”
刘备摇头否决：“柴沟河水量不大，金人见水位下降，截流必被其察觉，届时反而我军需要时刻关注金兵动向，防止其从下游过河偷袭。”
正说话间，帐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一名哨兵慌慌张张冲入大帐：“报！金军骑兵自下游渡河，距大营已不足三里！”
帐内众将顿时哗然，有人已经按住了腰间佩刀，想出帐迎敌。
刘备却神色自若，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果然来了。”
他从容起身：“传令各部，按预定计划行事！”
与此同时，卢万家奴正率领一千金军精锐趁着夜色掩护，悄然行进。
这些骑兵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卒，战马四蹄裹着厚布，马嘴套着嚼子，连铠甲内侧都垫了软布以防碰撞出声。
他们选择在柴沟河最宽阔的下游渡河，此处水流平缓，河底都是细沙，最适合骑兵涉渡。
“快！快！”卢万家奴压低声音催促，一双鹰目在月色下闪烁着凶光。
他特意挑选了月隐星稀的时辰，又命人在上游制造动静吸引注意。
河水仅及马腹，训练有素的金军骑兵排成纵队，静默无声地涉水而过，只有轻微的水流声被夜风吹散。
渡河后，金军迅速在河滩旁的柳林中整队。
卢万家奴满意地看着麾下精锐，这一千铁骑皆披轻便皮甲，马匹也仅护住要害，为的就是速度与突袭的突然性。
更令他得意的是，这一路行来，竟完美避开了刘备散布在外的所有明哨暗卡。
“贼人果然立足未稳。”卢万家奴心中暗喜，手中弯刀向前一挥，一千铁骑如幽灵般向义军大营扑去。
距离营寨百步时，卢万家奴突然暴喝一声：“杀！”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一千铁骑同时扯下马蹄裹布，战马嘶鸣声中，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涌向营门。
然而诡异的是，营寨内静得出奇，只有箭矢从寨墙和箭塔上射来，对冲锋的骑兵几乎构不成威胁。
卢万家奴心头猛地一紧，这不该是数万大军驻扎的营寨该有的防御！
他下意识勒紧缰绳，但冲锋之势已成，千骑洪流已不可阻挡地撞向了那座看似空虚的营寨！
“轰隆！”一声巨响，金军铁骑轻松撞开虚设的营门拒马，冲入寨内。
卢万家奴手中火把照亮眼前景象，顿时心头一凉，数十顶营帐整齐排列，却空无一人，只有几面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中计了！撤！快撤！”卢万家奴反应极快，当即拨转马头，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营寨四周突然火光大作，数以千计的火把同时亮起，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董平率领的两千伏兵如鬼魅般从黑暗中杀出，瞬间将金军团团围住。
“卢万家奴！你这狗贼！董平在此等候多时了！”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只见董平挺着丈八长枪，胯下黑马如离弦之箭，直取金军主将，枪尖寒芒闪烁，直刺卢万家奴咽喉。
“铛！”卢万家奴仓促举刀格挡，火星四溅。
两军在寨门前展开惨烈厮杀，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
金军虽勇，但身陷重围，阵型大乱，义军以逸待劳，又占据人数优势，很快将金军压制得节节败退。
卢万家奴眼角余光瞥见己方骑兵不断倒下，心知若再拖延，待刘备大军合围，必将全军覆没。
他突然怒吼一声，手中弯刀横扫而过，格杀数人，竟从左侧薄弱处杀出一条血路。
“儿郎们！随我突围！”卢万家奴一声令下，率领残存的七百余骑冲出营寨，往下游方向仓皇逃窜。
然而行不多远，前方河滩突然亮起一片火把，映照出严阵以待的弓弩手，刘备早已料到金军退路，在下游设下第二道埋伏！
后有董平追兵，前有弓弩堵截，卢万家奴陷入绝境，惶恐的目光迅速扫视地形。
河岸边堆积着不少被洪水冲来的枯木，他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做出决断。
“下马！脱甲！”他厉声喝道，率先跳下战马，动作麻利地卸去铠甲，仅着单薄戎衣，“取枯木渡河！”
金兵虽不明所以，但军令如山，纷纷效仿。
一些动作稍慢的士兵刚解开头盔，忽见远处火把连成一片，其下士卒一身红衣，如一团巨大的火焰浪潮汹涌而来。
惊慌之下，数十人直接跳入河中，却被铠甲拖累，在水中挣扎几下便沉入河底，只留下几个翻滚的水泡。
“放箭！”岸上义军小将手中令旗狠狠挥下，霎时间弓弦震响如雷。
数千支羽箭划破河雾，在空中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朝着河中挣扎的金兵倾泻而下。
“嗖嗖嗖！”
箭矢入水的闷响与金兵的惨叫交织在一起，水面顿时绽开无数猩红的花朵，随波扩散的血色将整段河道染得触目惊心。
一名金兵刚抓住浮木，就被三支利箭贯穿后背，他瞪大眼睛，双手无力地松开，转眼被湍流吞没。
卢万家奴咬紧牙关，双臂死死箍住怀中枯木，箭矢不断从他身边掠过，一支流箭擦过他的脸颊，顿时血流如注。
这位悍将怒吼一声，竟借着浮木的掩护，用双腿奋力划水，硬是在箭雨与激流中杀出一条血路。
当他精疲力竭地爬上岸时，衣袍破碎，浑身被河水泡得发白。
回头清点残兵，只见三百余个同样狼狈的身影瘫倒在泥滩上，人人丢盔弃甲，有的连靴子都被激流卷走，更有人身上还插着折断的箭矢。
对岸高地上，刘备在众将簇拥下静立观战。夜风吹动他的战袍，露出内衬的铁甲寒光闪烁。
孙斌拱手赞叹：“都统神机妙算，此战歼敌七百，我军伤亡不过数十，真乃大捷！”
刘备却无喜色，反而眉头紧锁：“卢万家奴乃金军万户，今夜之败必不甘心。传令各部立即整备战具，加固营寨戒备，防止金军报复，同时派出斥候，密切监视对岸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