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神话：善与恶的终极较量

神话是关于家园以及人如何在其家园生存的古老故事。人类想要有意义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就必须在进行物质生产的同时创造出精神产品——神话——它敞开了人类的思想大门，让他们穿梭在天空与大地、想象与现实、天堂与人间、人间与地狱、善良与邪恶、真理与荒谬之间，逐渐形成一种原始的伦理道德观。

神话的存在以及它们是如何在文学作品中发生作用的，是非常值得探讨和研究的有意义的话题。就拿古希腊神话来说，《神谱》《伊利亚特》《奥德赛》以及众多与之相关的文学作品都内容丰富、博大精深，它们不但向读者展现了希腊由氏族神话进入铁器社会这一历史时期所发生的轰轰烈烈的重大历史事件，而且为他们提供了那个时期人们的基本道德观念，请看《神谱》中的一段描述：

最先产生的确实是卡俄斯（混沌），其次便产生该亚——宽阔的大地，所有一切〔以冰雪覆盖的奥林波斯山峰为家的神灵〕的永远牢靠的根基，以及在道路宽阔的大地深处的幽暗的塔尔塔罗斯、爱神厄罗斯——在不朽的诸神中数她最美，能使所有的神和所有的人销魂荡魄、呆若木鸡，使他们丧失理智，心里没了主意。从混沌还产生出厄瑞波斯和黑色的夜神纽克斯；由黑夜生出埃忒尔和白天之神赫莫拉，纽克斯和厄瑞波斯相爱怀孕生了他俩。大地该亚首先生了乌兰诺斯——繁星似锦的皇天，他与她大小一样，覆盖着她，周边衔接。大地成了快乐神灵永远稳固的逗留场所。大地还生了绵延起伏的山脉和身居山谷的自然女神，纽墨菲的优雅住处。大地未经甜蜜相爱还生了波涛汹涌、不产果实的深海蓬托斯。后来大地和广天交合，生了涡流深深的俄刻阿诺斯、科俄斯、克利俄斯、许佩里翁、伊阿佩托斯、忒亚、瑞娅、忒弥斯、谟涅摩绪涅以及金冠福柏和可爱的忒修斯。他们之后，狡猾多计的克洛诺斯降生，他是大地该亚所有子女中最小但最可怕的一个。[1]

从这段神话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在赫西俄德的宇宙观里，大地是一个圆盘，周围是充满涡流的深深海洋俄刻阿诺斯，大地漂浮在广阔的水域上，被称作万物之根基；它是人类、动物、山丘和树木的生长之地，是人类繁衍生息的家园。值得注意的是，与大地一起诞生的还有黑色的夜神纽克斯和白天之神赫莫拉，也就是说，黑与白、冷与暖以及恶与善等的二元对立是与天地一起产生的，这就形成了人类原始的伦理、道德观念。更值得注意的是，白天之神产生于黑夜，他是黑暗的化身厄瑞波斯和黑色的夜神纽克斯相爱怀孕后所产生的结果，也就是说，对立的一方是由原本非对立的、独自存在的一方产生出来的。从古希腊神话中，我们可以看出，世界出现之前是混沌的，是一片“无”的状态，从“无”生出“有”，生出包罗万象的世界，而从这个世界产生的那一刻开始，便产生了二元对立。二元对立暗示着善与恶的存在与抗争，就像狡猾多计的克洛诺斯那样，他“从埋伏处伸出左手，右手握住那把有锯齿的大镰刀，飞快地割下了父亲的生殖器，把它往身后一丢，让它掉在他的后面。它也没有白白地从他手里丢掉，由它溅出的血滴入大地，随着季节的更替，大地生出了强壮的厄里倪厄斯和穿戴闪光盔甲、手执长矛、身材高大的癸干忒斯，以及整个无垠大地上被称作墨利亚的自然神女们”[2]。

克洛诺斯割下他父亲的生殖器是一种善与恶之间的对抗，被割掉的生殖器是人类为了更安全、繁荣地发展所宰杀的一头“替罪羊”。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该亚和乌兰诺斯还生有另外三个魁伟、强劲得无法形容的儿女，他们是科托斯、布里阿瑞俄斯和古埃及斯——三个目空一切的孩子。他们肩膀上长出一百只无法战胜的肩膀，每个人的肩上和强壮的肢体上都还长有五十个脑袋。他们身体魁伟、力大无穷、不可征服。在天神和地神生的所有子女中，这些人最可怕，他们一开始就受到父亲的憎恨，刚一落地就被其父藏到大地的一个隐秘处，不能见到阳光。天神十分欣赏自己的这种罪恶行为”。天神乌兰诺斯对这三个孩子的憎恨以及把这三个孩子藏在不能见到阳光的地方原本就是恶，所以他们的母亲非常气愤，对孩子们说：“我的孩子，你们有一位罪恶的父亲，如果你们愿意听我的话，让我们去惩罚你们父亲的无耻行径吧，是他最先想出做起无耻之事的。”在母亲的纵容下，也为了铲除“恶”，克洛诺斯割下了父亲的生殖器。

这种选替罪羊的做法不仅存在于古希腊神话中，还存在于世界各地的巫术文化中。替罪羊可以是野生动物、家养牲畜或树木等载体，也可以是人。“在尼日尔河的奥尼沙城，为了消除当地的罪过，过去每年总是献出两个活人来祭祀。1858年2月27日，J.C.泰勒牧师见过一个这样的人牺献祭祀。受难者是一位妇女，约莫十九、二十岁的年纪。人们让她脸朝地躺着活活地从王宫一直拖到河边，有两英里的距离，跟在她后面的人群喊道：‘邪恶！邪恶！’其意图是要‘消除那里的罪过。用无情的方式拖着她的身体，好像他们一切邪恶的重担都这样带走了’。”[3]想一想这种替罪羊文化，我们不难从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神话的价值在于它充分体现了人间善与恶的终极较量，体现了人们企图摆脱罪恶、恐惧的威胁和回归家园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