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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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煞星

池郁旋身撞向身后木架。檀木架轰然倒塌,琳琅满目的瓷器碎片飞溅。

慌乱中,玉佩掉落的沈奕之脚边,青瓷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冷芒,玉佩坠地的闷响惊得两人瞳孔骤缩。

池郁的指尖堪堪擦过沈奕之衣摆,却见他如恶犬般扑向那抹莹白。

两人又是纠缠在一起,不分上下,在满地狼藉中扭打成一团。

沈奕之急了。

“我的东西你跟我抢什么抢啊?!!”

池郁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在地上摸索匕首。

“你一上来就要我命,看来这玉佩是你挺重要的东西,要是让你拿到了,我怕是难留全尸!”

“你给我放手!”沈奕之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几近咬牙切齿。

池郁:“不放。”

沈奕之:“放开!”

池郁:“……”

又过了许久,沈奕之精疲力竭的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沈奕之气笑了:“行,行…你能耐!”

池郁也笑了:“承让。”

笑屁!

沈奕之快气疯了,他一个弹跳做起来,一脚踹向池郁腹部。

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池郁闷哼一声,等她反应过来,沈奕之已经拿着玉佩不知道逃多远去了。

她站起身,看着满屋狼藉,脸色黑的能与用了几十年的锅底“媲美”。

池郁干巴巴笑了几声,认命的把碎片收拾,又把被那个莽夫推倒的木架扶起来。

最后还是懒,叫来了丫鬟桑梓。

“小…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被雷劈了。”

桑梓一脸无语的看着池郁,她甚至连借口都不愿意想个好点的吗?

不过,桑梓一个当丫鬟的,能说什么呢。

……

接连安稳了好几天,那个沈奕之也没有再出现,池郁倒是有些意外,看着那天晚上沈奕之被气的不轻的样子,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二小姐,家主那边叫您过去一趟。”桑月的声音惊碎了她的思绪。

“嗯,知道了。”

池郁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檀木桌上,瓷盏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她起身,缓步走出去。

穿过回廊时,池郁忽然顿住脚步,墙角的玉兰树后闪过半幅玄色衣角,她屏息凝神,袖中暗藏的银针已滑入手心,却见那抹黑影轻飘飘掠过墙头,只在青瓦上留下几片被踩碎的落叶。

池郁挑了挑眉。

竟然没来找麻烦,这般藏头露尾的行径,倒像是在暗中监视。

想到这里,池郁笑出声。

看来对方是不打算露面了,那她也不必为此耗费精力。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雕花木窗,在主堂青砖上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

池郁垂眸敛去眸中寒光,缓步踏入主堂,抬眼时笑意已漫上眼角,琥珀色瞳孔映着摇曳烛火,将打量众人的目光裹进温软的弧度里。

池郁正准备说话,被池渊庭压低的、近乎是谦卑的嗓音压回嗓子里。

“仙长若能治好景儿,池某愿以半数家财相赠。”

她目光扫过角落里缩着正歪头傻笑的池景,最终落到池渊庭身上,就见她父亲满脸殷切,恭敬地朝一个灰袍道士作揖。

池郁轻声开口:“父亲这么急着唤阿郁来,是有什么喜事吗?”

“自然是…………”

听到动静,那灰袍道士猛然抬头,见到池郁的霎时间,道士面色如纸,浑身剧烈颤抖,手中的拂尘“啪嗒”掉落在地。

他踉跄着往后退,袍角扫翻了一旁的香炉,香灰四溅。

池郁僵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然的看着道士。

“这是…?”

一旁秦夫人解释道:“这是你父亲请回来的高人,听说他能治好景儿的病,也是病急乱投医,就……”

话音未落,就被道士尖锐的声音盖过。

“快!快把她赶走!!!”

“血光之灾!谁与她待在一起,必定会遭受血光之灾!”道士伸出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池郁,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惶与厌恶。

“道、道长莫不是看走眼了?”秦夫人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道士不理会,只是一直重复着嘴里的话,道袍上的八卦图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芒,“此女周身萦绕煞气相,谁与她亲近,必遭血光之灾!”

主堂瞬间炸开惊呼,本离池郁算较近的下人作鸟兽散。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池渊庭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道士,又转头看向池郁,脸上满是震惊与疑惑。

就在这时,池景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不要杀我!!!”

一时间,整个厅堂回荡着池景的疯言疯语。交头接耳的私语声混着香灰簌簌落地,各种词都蹦了出来。

煞星,邪祟,妖女……

池郁脸上早已没有一丝笑容,她神色怪异,唯有眼睛大大睁着,死死盯着道士和惊慌失措的众人,发丝顺着她的肩头滑落。

烛火摇曳间,她苍白的脸色、泛着冷意的眼神,竟真的有几分像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

煞星…………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耳边充斥着池景的尖叫声、众人的议论声。

好吵……

尖锐的耳鸣声如银针般刺入耳膜,世界在这一刻扭曲成混沌的漩涡。

恍惚间,意识如无根浮萍般飘荡。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阿娘用尽全力将她死死箍在怀中,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渗进来。

四周炸开的喧嚣如汹涌潮水,刺耳的谩骂声裹挟重物砸地的声响,一波又一波。

那些人朝她阿娘吐口水,拿棍子打她阿娘。

粗糙的木棍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她佝偻的背上,阿娘却只是将她搂得更紧,像是要将所有伤害都挡在自己瘦弱的身躯之外。

他们骂的很难听,但当时的池郁,并不能理解那些词。

池郁嗓子都哭哑了,她哽咽着,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嘴唇开开合合,无声的喊着。

——别打我阿娘。

——你们打我吧,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

都怪我。

都是她的错。

她不该去那户人家偷公鸡。

她不该把阿娘好不容易讨来的饼吃光,一点也不剩。

她不该相信阿娘漏洞百出的谎言。

“阿娘一点也不饿,这些都是留给昭昭吃的。”

都是她的错。

昭昭害死了唯一爱她的阿娘。

那天,阿娘饿的神志不清了、饿急了。

在她将偷来的公鸡递到阿娘面前时,阿娘一把夺过,咬住了公鸡的脖子。

公鸡腿蹬了几下,死了。

很不幸,她们被人发现了。

村民们说,阿娘是狐狸变的妖怪,是茹毛饮血的怪物。

“煞星。”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她在阿娘的怀里,摸着阿娘冰凉的手,望着阿娘不瞑目的眼睛,看着立在她们面前、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的道士。

一把火燃尽了一切。

她拖着瘦小的身子,艰难从火海里爬出来。

火舌舔在她脊背上,留下无法抹去的疤痕。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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