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寒夜孤影
冰冷的石板路面，在昏暗的魔法灯光下泛着潮湿的光泽，映照出莱安踉跄前行的、孤单而狼狈的身影。每一次抬脚，都像是在拖拽着千斤重担，每一次落地，都引得浑身上下的伤口齐齐发出抗议的嘶鸣。
他离开了那条发生追逐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拐入另一条更显破败的小巷。这里的建筑风格与之前贵族区边缘那种精致却略显陈旧的房屋截然不同，墙壁斑驳，窗户大多狭小且紧闭，有些甚至用破布或木板钉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郁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劣质麦酒的酸味、腐烂食物的馊味、未经处理的垃圾散发出的臭味，以及一种……贫穷本身所特有的、压抑而沉闷的味道。
他知道，他正在逐渐远离帝都那光鲜亮丽的核心，步入其庞大身躯下那不为人知的、阴暗潮湿的褶皱。
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他破烂的礼服缝隙钻入，渗透进四肢百骸。失血、饥饿和极度的疲惫，让他的身体摇摇欲坠，视线也开始阵阵发黑。胃部空空如也，每一次收缩都带来难以忍受的绞痛，提醒着他已经太久没有进食。
他像一个幽灵，漫无目的地在这些陌生的、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周围寂静得可怕，偶尔从某个紧闭的窗户后面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是醉汉模糊不清的呓语，更反衬出这深夜的死寂与荒凉。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逃出来了又如何？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伤痕累累，饥寒交迫。难道他最终的结局，不是死在那个华丽的宴会厅，而是冻死、饿死、或者被某个不知名的危险吞噬在这肮脏的角落？
原著里的莱安，虽然是个炮灰，但至少死得“体面”，死在了他所处的那个阶层应该出现的场合。而他呢？他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费尽心机，九死一生，难道就是为了换来一个更加凄惨的结局？
不！
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意识深处响起。
他不能死！他还有系统，虽然现在命运点数是零，但只要活着，就有机会！他还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那是他独一无二的优势！他还有……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意志！
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了几乎要弯下去的脊梁。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继续向前挪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隐约的喧闹声。不再是之前那种死寂，而是带着一种……混乱却充满生机的嘈杂？
莱安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个肮脏的街角，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广场的边缘，或者说是一个几条小巷交汇形成的、稍微开阔一些的空地。与之前的死寂不同，这里竟然还有些“人气”。
广场中央，燃着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部分的寒意，也照亮了周围影影绰绰的人影。一些穿着破旧衣服、面带菜色却眼神警惕的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篝火旁，低声交谈着，或者只是沉默地烤着火。更远处，还有几个搭建着简陋棚屋的摊位，似乎还在营业？一个摊位上挂着几串劣质的、颜色暗沉的香肠，散发出勉强算是诱人的油脂香气；另一个摊位则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看不出用途的旧货和零件。
这里……是什么地方？黑市？还是贫民窟自发形成的聚集地？
莱安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将自己藏在街角的阴影里，警惕地观察着。
这里的人，眼神中都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者特有的麻木、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他们打量着彼此，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像是一群时刻准备着争抢食物或自保的野兽。
莱安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如果贸然走过去，绝对会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他那身虽然破烂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款式的贵族礼服，在这群人眼中，无异于黑夜中的萤火虫，要么会被当成待宰的肥羊，要么会被视为异类和麻烦。
他不能过去。
但……那篝火的温暖，那香肠摊飘来的、虽然劣质但确实是食物的香气，都在无情地诱惑着他几近崩溃的身体。
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莱安心中一紧，连忙捂住肚子，更加小心地缩回阴影。
幸运的是，广场上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动静，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彼此和那几个仍在营业的摊位上。
就在莱安思考着是否应该冒险靠近，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被丢弃的食物残渣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从广场另一侧的小巷里跑了出来。
是那个小偷！
莱安立刻认出了他。正是之前在另一条街上被那几个壮汉追赶的那个瘦小子。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了，衣服被撕破了好几处，脸上也多了几道新的擦伤，跑起来一瘸一拐，显然是受了伤。
他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后面并没有追兵，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离篝火稍远一些的、一个废弃木箱上，抱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惊恐未定。
看来他侥幸甩掉了那几个壮汉。
莱安看着那个瘦小子，心中没有任何同情，反而升起一丝警惕。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小混混，往往比那些明面上的敌人更加难以预测和危险。
瘦小子喘息了一会儿，贼溜溜的眼睛开始四处打量。当他的目光扫过那个挂着香肠的摊位时，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眼中充满了渴望。但他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又沮丧地低下了头。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摸了半天，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钱袋，但瘪瘪的，显然没什么分量。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倒出几枚最小面额的、几乎看不清纹路的铜板。
他数了数，脸上露出一丝肉痛的表情，但最终还是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着那个香肠摊走去。
“老板……来一根……最便宜的。”他的声音尖细，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
那个摊主是个面容粗犷、围着油腻围裙的中年男人。他瞥了一眼瘦小子手中的几枚铜板，又看了看他狼狈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但还是从挂着的一串香肠里，挑了一根看起来最细小、颜色也最不新鲜的，扔给了他。
“喏，三个铜板，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瘦小子如获至宝般地接住那根还带着点温热的香肠，连忙将铜板递过去，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身，几步跑回了之前的木箱旁，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那吃相，仿佛饿了三天三夜，连滴落的油脂都舍不得浪费，用手指刮起来舔干净。
莱安在暗处看着这一幕，胃部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了。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劣质香肠充满油脂和劣质香料的味道，但此刻，这对他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美味。
他需要钱。哪怕只是几个铜板。
可是，钱从哪里来？
去偷？去抢？
莱安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和胆量，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绝不能因为几个铜板就把自己再次置于险境。
那……有没有什么可以换钱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破烂的礼服……恐怕连一个铜板都换不到。身上没有任何饰品，原主本来就穷困潦倒。
等等！
莱安的手指，触碰到了礼服内侧口袋里，一个坚硬的小东西。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其掏了出来。
借着远处篝火和魔法灯的微光，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枚小巧的、银质的袖扣。
这枚袖扣是原主身上唯一值点钱的东西，据说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虽然款式简单，但做工还算精致，材质也是纯银的。原主一直贴身带着，视若珍宝。
莱安看着这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散发着柔和光泽的袖扣，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毕竟是原主母亲的遗物……
但很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感伤。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这枚袖扣，或许就是他换取一线生机的关键！
可是，要把它卖给谁？卖给那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旧货摊主？对方肯定会狠狠压价，甚至可能见财起意。卖给篝火旁那些人？更是自寻死路。
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公平的交易场所。
当铺？
这个词跳进了莱安的脑海。他记得原主的记忆里，帝都似乎有几家规模不小的当铺，信誉还算可以。虽然现在是深夜，当铺肯定关门了，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目标。他可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天亮，然后去找当铺。
有了目标，莱安心中稍定。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找一个能够安全度过剩下这几个小时黑夜的地方。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小广场。篝火旁显然不行，太引人注目。那几个摊位后面或许可以？但摊主似乎就睡在棚屋里，很容易被发现。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广场边缘，靠近他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那里堆放着一些无人清理的建筑垃圾——破损的木板、碎裂的砖石、以及一些废弃的麻袋和油毡布。那堆垃圾后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相对隐蔽的凹陷空间。
虽然肮脏，而且气味难闻，但似乎……是目前最合适的藏身之处了。
莱安不再犹豫。他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然后深吸一口气，压低身体，如同壁虎般，迅速而无声地溜到了那堆建筑垃圾后面。
拨开几块挡路的破木板，果然露出了一个可以勉强容纳他蜷缩进去的小空间。地面是冰冷的泥土，散发着潮湿的霉味，还混杂着一些说不清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莱安强忍着不适，钻了进去。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尽可能地减少热量散失。他又捡起几块破旧的油毡布和麻袋，胡乱地盖在自己身上，希望能起到一点点御寒和掩饰的作用。
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篝火跳动的光芒，偶尔透过垃圾的缝隙，投射进一丝微弱的光影。
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着需要休息。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但警惕性却丝毫不敢降低。
他将那枚银质袖扣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无法平静。兰开斯特公爵府的奢华与危机，艾瑞克冰冷的目光，亚瑟探究的眼神，黑衣人凌厉的杀意，街头壮汉凶狠的棍棒……一幕幕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也更加残酷。
但他活下来了。
凭借着一点点运气，一点点急智，以及那个虽然暂时无法提供太多帮助、但确实存在的炼金系统。
“炼金术……”莱安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词。
在这个拥有魔法甚至可能存在神术的世界里，炼金术似乎并不算是一种主流的力量体系。原著中对此描写不多，只提到了一些炼金药剂和简单的炼金物品。但莱安隐约觉得，这个被系统赋予他的能力，或许有着超乎想象的潜力。
至少，那劣质烟雾颗粒和粘滞刺激油膏，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
他需要学习更多的炼金知识，需要解锁更强大的配方，需要……命运点数！
而命运点数，似乎与改变剧情、影响关键人物的命运息息相关。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个正在小口珍惜地啃着香肠的瘦小身影。像这样的小人物，他们的命运，是否也能提供命运点数？如果他刚才出手救下那个小偷，或者……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现在自身难保，根本没有能力去干涉别人的命运，尤其是这种可能带来麻烦的干涉。
当务之急，是活过今晚，明天拿到钱，换身衣服，填饱肚子，找个真正安全的落脚点。然后，再一步步地规划未来。
他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盟友。
前路漫漫，荆棘丛生。
但至少，他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抱着这个信念，莱安蜷缩在冰冷肮脏的角落里，在极度的疲惫和对未来的渺茫希望中，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短暂而不安的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