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回家
听出李为舟话里的意思,李德隆差点没气炸,他怒声喝道:“还能是谁害的?我和你爹分家多年,你爹娘也没黄金万两,老李家也没生死仇人。我是典狱,不是判官,也不是狱卒,不直接和犯人接触,没什么死敌。你自己也找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去查,查出什么了?”
虽说气个半死,可是看着自家侄儿能有如此胆魄的直面他,还有如此静气,他心中也是暗自称奇。
好像,真不一样了。
牢里那些硬骨头们见了他,也很难保证这么静气。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孽障知道他不会将他怎么样,有恃无恐!
李长安捏了捏眉心,平日里再洒脱的性子,遇到这种家务事也觉得头大,他对李为舟道:“三郎,自古以来皇权不下县。出了这县城,连衙门都不怎么管。我这个巡检负责巡查城外,可也就是一个虚名堂。管管乡民还行,哪管得了江湖事?所以,外面真的很乱的。
不过说起来也确实让人难受,当初二叔和二婶去明州走亲,也是雇佣了十来个镖局随行的,按理说不该出事才对。可偏偏就出了意外,那些镖人也一个没回来……
后来爹舍了好大的人情,请动了三大武馆的教头,和爹一起沿路寻了去。最后从一些驿站、酒肆的人口里得知,二叔二婶为人所害。当时死了不少人,当地害怕遭瘟疫,一把火全烧了。
回来后大伙的意见差不多,都认为二叔、二婶是被江湖人厮杀波及到了。三郎,但凡真的有人针对二叔二婶出手,针对咱们李家,我们早就想方设法不死不休了。我们不是软蛋懦夫,实是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啊。”
李德隆深吸一口气,看着李为舟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让你爹娘代我去明州府。”
李为舟沉默稍许后问道:“是不是那边的缘故……那是什么亲戚?”
李德隆闻言有些莫名其妙,不解的看着李为舟,似在疑惑李为舟怎么会不知道明州的亲戚是谁……
好在李长安在旁边说道:“三郎,你不记得了?那边不算咱们家的亲戚,说起来,还是二叔二婶当初结识的。早几年二叔二婶从晋州回来,路上遇到强人拦路,正好遇到明州府的金刀镖王赵渤行往咱们青州府赶镖,路见不平救了他们……不对啊,当时你也在,喜妹还没出生,可你都五六岁了,还跟在二叔身边。你全忘了?”
李为舟没接茬,道:“那为什么说是我爹娘代大伯去走亲?”
听他居然叫了“大伯”两字,别说李德隆爷俩,喜妹的眼睛也睁圆了。
这个称呼已经多少年没从李为舟口中出现了。
这样的冲击让李长安一时忘了说话……
这次李德隆就没让李长安代答了,他忙道:“老三,你确实长大了,我也就不瞒你。因为老四的根骨适合习武,咱们青州府的武馆连三流都算不上,我和你爹就想让他拜在金刀镖王门下。如果咱们李家真能出一个真正的中三关武夫,那连吴家都不用放在眼里了。
当初原盘算着让你爹娘带着拜师礼先过去谈,谈妥了我再带老四过去,毕竟直接上门不大好。可是没想到……老三,这件事是大伯的错。大伯愧对你爹娘,也愧对你祖父母。有朝一日如果能知道谁是仇人,我一定亲手去报仇!即使不敌,拼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不然,我死了也没脸见你祖父母,没脸见你爹娘。
老三,回家吧。不替你自己想,也替喜妹想想。我们是一家人,当年我跟你爹是怎样的情分,你是知道的啊!”
李为舟沉默稍许后,摇头道:“我能照顾好妹妹……”
“你能照顾好?靠当茶壶吗?!上次把喜妹卖去吴家当下人,再下次呢,卖去醉香楼吗?真要有那天,我一掌毙了你,再自己抹了脖子,去给你爹娘赔罪!”
见他油盐不进,李德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暴怒斥骂道。
喜妹从后面跑过来拦在李为舟身前,呜呜哭道:“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看着相依为命的兄妹二人,再想想因他而逝的亲弟,李德隆心如刀割也红了眼。
曾几何时,他和弟弟亦是这般相依为命,他苦命的弟弟,也曾这般维护过他……
如今看着弟弟留下的这一双儿女过成这样,还视他为仇寇,怎能叫他不心痛。
见父亲在一旁沉闷不言,李长安皱眉劝道:“三郎,我们是一家人。以前你不明白,现在应该开窍了。回家来,你想念书念书,想找营生也容易。而且喜妹如今也大了,得有女眷长辈教人事了。”
李为舟闻言迟疑稍许,问喜妹道:“你想不想去大伯家?”
喜妹回头泪眼看着哥哥反问道:“哥哥去不去?”
李为舟摇头道:“我要赚钱买回老宅,再等等,说不定爹娘哪天就回来了。你去大伯家,大伯娘教你规矩。”
喜妹连连摇头道:“我只跟哥哥在一起。哥哥不去,我也不去。”
李为舟点点头,道:“好,那就不走。”
说完便不再抬头。
李长安气笑了两声,对李德隆道:“爹,算了,还是那个小犟头。好在二叔的房子当年你问人收了回来,今天正好给老三吧。”又扭头对李为舟道:“老三,房子你卖出去的第二天爹就找人高价收了回来,原盘算着等你长大结婚的时候再还你。怎么着,不会真想彻底和咱们断绝关系,连你家老宅都不肯收回去吧?我可告诉你,里面一根草一根木都没弄乱过。不止你的屋子,还有二叔、二婶和喜妹的屋子也都齐齐整整的,连被褥的样式都没变。你大嫂、二嫂时不时过去清扫一下。你真不要?”
李为舟闻言沉默稍许后,躬身一礼道:“多谢大伯,多谢二哥。”
李长安哈哈一笑,上前搂住他的肩膀,道:“谢个屁!咱们正儿八经的弟兄,你大伯刚说的话你得听进心里。当初若是能选,他一定选自己走那一遭,绝不会让二叔、二婶替代。这些年,他没有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都是一家人,其余我就不多说了。走吧,这些破烂家私也别要了,现在就送你和喜妹过去。”
李德隆不理李为舟这个犟种,对喜妹挤出笑脸道:“乖侄女儿,跟大伯走!咱们老李家四个小子,就你一个闺女,金贵着呢!”
喜妹看哥哥,见李为舟没有拒绝,对她点了点头,登时高兴起来。其实她也想有个亲族,单她和哥哥两人太可怜,哥哥太苦……
兄妹俩什么也没带,除了喜妹临出门前想起来,用一个旧布口袋将瓦缸里的米包起带走。
当然,李为舟回头还是要过来一趟,扫扫尾。
一路上,不时有人跟李德隆、李长安打招呼,李德隆跟得胜大将军一样,顾盼雄威的,看得出来十分高兴。
不过一路走到东市街一处二进宅院门前,看着熟悉的门脸,李德隆却又安静了下去,凝视着门楣,好一阵不言不语。
李长安知道自家老子又在想二叔,便在一旁宽慰道:“爹,三郎说的也对,二叔二婶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到那时候,老三肯定都娶妻生子,喜妹也嫁人过上好日子了,岂不正好?”
李德隆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顿了顿后,转身对李为舟道:“三郎,今天我就不进去了。这些年你骂的没错……好好照顾好喜妹,当个好哥哥。”
“大伯……”
李为舟想说点什么,李德隆摆手道:“不管你是怎么转过来这根筋的,我都很高兴。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你和喜妹。你是德旺的儿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明天去把醉香楼的活计辞了,你不想回家就算了,你二哥按月给你们送嚼用过来。”
说罢,不给李为舟拒绝的机会便转身离去。
李长安无奈一叹,放眼打量了一圈后问道:“明儿给你派些人过来?”
李为舟摇头道:“不用。”
李长安也没勉强,拍了拍李为舟的肩膀,又对喜妹道了句:“有事来寻二哥。”说罢亦离去了,背影倒是轻快不少。
这桩家事,可是困扰了他们家太久了。
目送二人离开后,李为舟将旧居的门推开,一股夹带着寒意的北地秋风吹来,兄妹二人却觉得如春风拂面。
喜妹看了看哥哥后,欢呼着冲进家门,终于回家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