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渊薮残章·拼贴人
锈水是从天花板的裂缝滴下来的,在水泥地上凝成1999年3月17日的形状。温绫数到第108滴时,阁楼的门锁响了。院长皮鞋跟沾着化粪池的泥,每一步都震落墙灰,那些碎屑在空中拼成小美的脸——上周失踪的13号,她的塑料凉鞋还在下水道栅栏上发霉。
“七号,该交房租了。“院长的手电筒光柱切开黑暗,温绫蜷缩的角落里堆着49张人脸拼图。指甲缝里嵌着墙皮碎屑,每粒都是张未完成的面孔。下水道的腐臭突然浓烈起来,像有人掀开了锅炉房后的水泥盖板。
觉醒始于擦洗二楼走廊。温绫的抹布蹭过瓷砖缝隙,带出琥珀色的胶状物。指尖触到黏液的瞬间,整面墙活了过来,无数双孩童的手撕开墙体,抓挠她的皮肤。那些手没有指纹,掌心刻着条形码,指甲缝里塞着《领养协议》的碎纸片。
手术台的钢钉刺入腕骨时,温绫看见自己的皮肤在福尔马林罐里舒展。穿貂皮的女人用镊子夹起她的大腿皮肤,对着无影灯端详:“左腿这块纹路像云贵高速,能找到去年那批货的路线。“买家的金丝眼镜反光里,温绫数清了自己被剥离的13层表皮,每层都拓着不同省份的铁路图。
第十三次剥皮后,伤口涌出的不再是血。彩色纸屑喷溅在无影灯上,每片都印着残缺的记忆画面:穿碎花裙的女孩被塞进冷链车,戴助听器的男孩在锅炉房化为蒸汽,双胞胎的脐带绞成麻绳捆住捐赠证书。温绫的尖叫在手术室撞出裂痕,墙体内传出数百个童声的复调呜咽。
逐火病院的救护车撞破铁门时,温绫正用肠子编织绳梯。她的内脏变成半透明薄膜,十二指肠里漂流着失踪儿童的证件照,胃袋皱褶印着福利院营养餐的检测报告。沈星回的冰锥刺穿她再生中的表皮,冰晶里冻着《境外领养流程指南》的残页。
病房防弹玻璃贴满寻人启事。温绫用经血复制的档案在窗上生长,每个名字都在午夜渗出黄锈。栖霞的礼教丝线试图缝合她暴走的皮肤,线头却被纸屑绞成《未成年人保护法》的标点符号。陆离的罗盘在触及她脊椎时炸裂,卦象铜水在地上凝成“渊薮“二字。
真相在符咒抑制剂的针管里沸腾。温绫的瞳孔变成老式幻灯机,在墙面投射地下室的场景:三百个玻璃罐泡着童声声带,螺纹瓶盖上刻着买家的国际区号。沈星回的冰晶义眼蒙上水雾,他看见院长的DNA链在黑谷底的机械心脏里跳动——那个每月亲自给孤儿体检的男人,在基因图谱上是温绫生物学父亲。
暴走发生在大暑夜的招魂仪式。温绫撕开新生的皮肤,泛黄档案袋如产卵般从创口涌出。寻人启事在空中自燃,骨灰在走廊拼出凌乱的足迹。冥歌的菌丝吞噬灰烬时,菌盖浮现《民法典》第四十五章的荧光条文,那些字迹啃噬着符咒根系的触须。
黑谷底的机械臂穿透病房钢门。温绫的再生皮肤突然浮现青江市地下管网,血管在地面蜿蜒成暗渠,淋巴液里漂浮着未消化完的乳牙。当她撕下后背整张皮肤抛向空中,地下室的玻璃罐在投影中逐个爆裂,福尔马林汇成洪流冲垮符咒胚胎的培养基。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黑谷底的合金指甲刮擦温绫的锁骨,刮下的皮屑在空中组成《跨国领养白皮书》的图表。温绫的肋骨突然裂成拼图,每块骨片都印着失踪儿童的虹膜纹路。碎骨在空中重组为长矛,刺穿黑谷底的机械胸腔,漏出的却不是机油,而是粘稠的《出生医学证明》残页。
最终审判在孤儿院遗址展开。温绫将指甲插入地面,整座城市的地砖翻涌成记忆拼图。三百个符咒胚胎在拼图阵中早产,脐带缠住黑谷底的仿生血管。当沈星回将冰晶长钉刺入符咒核心,温绫看见自己初生的场景——产房窗外,院长正用沾着羊水的手签署《弃婴登记表》。
黎明时分,温绫的皮肤停止再生。最后一块拼图卡在左肩胛骨,图案是母亲跃下产房窗户的瞬间。她的脊椎裂成档案柜抽屉,每节椎骨都锁着本蓝色封皮的领养登记册。病院围墙渗出淡黄色初乳,符咒根系在奶渍中开出发霉的棉铃,每朵花苞里坐着个胚胎状的《儿童福利法》修正案。
栖霞的丝线在此时缝完最后一针。她用温绫的蜕皮织成裹尸布,布料上的条形码在阳光下灼烧出焦痕。当冥歌的菌丝吞下最后一块符咒残片,所有失踪儿童的证件照从排水管逆流而出,贴满黑谷底报废的机械心脏,像给恶魔贴满赎罪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