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自我反思
申沪风站在雨中,手中紧握着那半枚徽章。雨水顺着帽檐滑落,滴在金属表面,映出微弱的反光。远处的钟声早已消失在夜色里,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这条空荡的街道上。
阿福已经回去了,临走前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走进雨幕。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徽章,脑海中浮现出山本死前最后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这不对劲。一个被毒杀的人不该是这种神情,除非……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咬了咬牙,转身朝警局走去。
办公室里还亮着灯,玻璃窗上的水珠反射着昏黄的光线。他推门进去,脱下湿透的风衣挂在椅背上,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摊开的是那三份案卷,还有从南华街垃圾堆里找到的布片和纽扣。
他把徽章放在桌面中央,盯着它看了很久。
窗外雷声轰鸣,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墙上那张钉满图钉的地图。
他起身,取下地图,铺在桌上。指尖沿着那些连接点缓缓移动,从平安巷、梅姨的酒吧、旧码头,再到昨晚的废弃工厂。
“如果山本只是个棋子……”他喃喃自语,“那么真正的幕后是谁?”
他重新翻开第一起命案的档案,一页页地翻看,直到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第一个受害者的口袋里发现的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日文假名。
他眯起眼,仔细辨认:“K·U·R·A……”
这不是名字,也不是地址,而像是某种代号。
他继续往下翻,第二起命案的受害者生前常去的地方,有一家名叫“金樱”的小旅馆,位于西区边缘,靠近废弃工厂。
他拿起笔,在地图上圈出那个地点。
接着,他又翻到第三起案件的现场记录,发现其中一处细节曾被忽略:死者脚边散落着几根细长的麻绳,材质与一般民用不同,更像是军用物资。
他心头一震,立刻将这些信息与J·Y·C编号联系起来。
宪兵车队,夜间活动,传递情报……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电话:“接通档案室。”
几分钟后,电话接通,他低声说:“我要查所有涉及‘金樱’旅馆的记录,特别是最近半年内是否有宪兵出入的记录。”
挂断电话后,他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目光落在那枚徽章上。
鹰嘴叼剑……这个标志,他在哪儿见过?
记忆像被风吹散的碎片,零星地浮现。他闭上眼,试图拼凑起那些模糊的画面。
突然,他想起几个月前在法租界外围巡逻时,曾在一家私人会所门口看到过类似的徽章——镶在门牌下方,几乎没人注意。
他睁开眼,心跳加快。
那家会所的老板是个日本人,身份不明,但从不露面。
他抓起外套,正准备出门,电话又响了。
他迟疑了一下,接起来。
“申探长。”是档案室的女文员,声音有些紧张,“您要的资料找到了一部分,但……有些内容被调走了。”
“什么意思?”
“关于‘金樱’旅馆的记录,原本有七条,但现在只剩下两条,其他五条都被标注为‘机密文件,暂不可查阅’。”
“谁批准的?”
“没有署名,只有军方印章。”
申沪风沉默了几秒,缓缓吐出一口气。
“谢谢。”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迅速运转着各种可能性。
有人在掩盖线索,而且动用了军方权限。
这意味着,这件事牵涉的不仅仅是川岛雄一或者山本那么简单。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那辆J·Y·C-07号车。
他重新打开案卷,翻到黑车记录的部分,找出所有关于这辆车的出现时间。
每一起命案发生前十二小时至六小时内,这辆车都会出现在案发区域附近。
他将这些时间点标在地图上,然后连成一条线。
奇怪的规律出现了——它似乎并不是随机行动,而是按照某种固定的路线行驶,像是在巡视某个特定范围。
“这不是巡逻。”他低声说,“这是布控。”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要出门,却听见敲门声。
“进来。”
门开了,是阿福,浑身湿漉漉的,手里抱着一叠新的资料。
“探长,我刚从法租界警务处搞到了一些东西。”他一边说一边把资料放在桌上,“包括J·Y·C编号的所有车辆登记信息。”
申沪风快速翻阅,果然发现J·Y·C-07号车从未正式注册过。
“但它确实存在。”他说。
阿福点头:“而且不止一次被人目击到在西区活动。”
申沪风沉思片刻,忽然问:“你有没有听说过‘金樱’旅馆?”
阿福皱眉想了想:“好像听人提起过,是家日式旅馆,专门接待日本人,对外不营业。”
“现在,我要你去那里一趟。”申沪风语气坚定,“今晚。”
阿福愣了一下:“这么晚?”
“越快越好。”申沪风递给他一把手枪,“小心行事,不要惊动任何人。”
阿福接过枪,点点头:“明白。”
他转身离开,留下申沪风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
屋外风雨交加,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执着于寻找凶手,而忽略了更大的布局。
他想起了自己最初当警察的理由——为了正义。
可如今,正义似乎变得模糊不清。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梅姨的声音:“有时候,真相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他睁开眼,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一直以为所有的线索都是别人留给他的,但他从未主动出击。
他站起来,走到留声机旁,取出一张旧唱片放进机器里。
音乐缓缓响起,是他最喜欢的那段肖邦的夜曲。
旋律流淌在空气中,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他坐回办公桌前,重新翻开案卷,这次不再只是比对数据,而是试着把每一个细节串联起来。
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第一起命案的死者,曾经在“金樱”旅馆住过三天。
而那几天,正好是J·Y·C-07号车首次出现在西区的时间。
他心跳加快。
难道……这一切,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电话:“接通梅姨。”
等待接通的时间里,他盯着地图上的那个交叉点,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喂?”电话那头传来梅姨略带沙哑的声音。
“是我。”申沪风低声说,“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金樱’旅馆的老板。”
“你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梅姨轻声说:“好,我这就安排人查。”
“尽快。”
挂断电话后,他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
雨还在下。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徽章,心中第一次有了明确的方向。
“这不是终点。”他低声说,“这只是开始。”
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
就像……什么金属物件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