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它不记得自己在此坐了多久了。它已经很老了。它凭那一点点微弱的营养循环活着。它闭上眼睛，并不觉得有一天会醒来了。

是啊，早就没有人记得它了，它的缔造者、一遍遍热切地呼唤它和它每个亲人的名字的那个人离开了，而后人只是叹气，说这东西太难拆除，也便不再顾了。

……

“喂？喂？朋友们？我的同志们？在吗？听得到吗？——”

一阵模糊的电音。

“喂——？哦，我想我看到祖国的轮廓了…！真抱歉那么久才一事无成地返回，不过我想我们的祖国一定大变样了吧——”

滋滋几声。声音大了些，近了些。

“毕竟有这样高贵的顽强的热烈的你们——”

又是滋滋。

“这些年很少见到我们的探测器了，是在发展其他的吗：轻工业？交通？还是什么……？无论如何，祖国的安排一定没错了！——”

“我会降落在——希望是一片漂亮的荒原，即将被开辟成新的城市，然后我会被展示出来吗？建个公园？不不，我喜欢做一个螺栓才好——”

……

它略略提起点精神去听这个不知哪里来的碎嘴子的絮絮叨叨。

……

忽地掐断了。

奇怪，黑障区没有这么长啊……？

……

那欢快的带着杂音的音色变了调。

“传感器坏了传感器坏了是不是…？不是没有没坏掉那是什么？是什么？！什么东西啊怎么可能？他们在干什么？——”

慌张、无措。

“他们……”

“他们对祖国大人做了什么？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不对不对不对不可能不可能的……”

“海陆变迁也不一定对不对，或者干脆上一觉睡得太久其实这里不一定是地球对不对对不对…？！”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祖国大人……”

“不……”

近乎透彻开来的绝念。

“可能。”

……

它将僵直的躯体动了动。它抬头向天空。它想起了什么。

五十三年前那个活泼的小少年，也是这样絮絮叨叨，兴奋地说：“我可是肩负超级重的使命哦！”

……

它睁开了眼睛，碰上坠落的流星。

绝望似的喃喃停下了，一声轻轻的笑。

真是奇怪，哪里有铁疙瘩会哭会笑呢？

……

“可惜来不及转向了，要不然一定给那帮该死的资本家脑袋上来一下。”

“现在嘛，往南走些吧，印度洋…不错。”

……

联盟的卫星雷达凝视着联盟的探测器，半晌，才说：

“是482么…”

“回来了啊，老朋友——”

“同志。”

而它答：

“是呢，回家了。”

2025.6.9 23:17此致苏联的Kosmos-482号金星探测器（宇宙-482），它在2025.5.10 14:24自发射53年后重返地球，坠落在印度洋海域。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