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永堕同腐
几人跟随徐福的脚步，沿着船楼内部的通道向下，最终来到了蜃楼号的主甲板。
此刻的甲板上，早已与昨日那炼狱般的景象截然不同。
虽然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没有散尽的怪味，但地面明显被清理过，虫尸和呕吐物尽数倾倒进海中。
然而，这并非是为了恢复秩序，而是为了腾出开阔的空间，布设一个奇怪的祭坛。
甲板中央，一座由数块墨玉垒砌、表面刻满繁复血色符文的巨大祭台赫然矗立。
祭台四周，数十名白袍方士肃然而立。
他们手持各式法器，站在祭台处保持静默姿态，唯有海风吹动的袍袖，发出轻微的猎猎声响。
整个场面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登上甲板，陶九川的眼神扫过祭台祭坛，随即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纵观全场，目前出现的只有方士的身影，那包括阿玉在内的童男童女们，竟无一人出现在这甲板之上！
这显然是与之前两次的仪式人员不符的。
“他们被带去了哪里？”
一股强烈的不安顿时涌上心头。
陶九川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公孙廉，发现他同样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对妹妹的担忧。
更令人费解的是蜃楼号的停泊位置。
只见这艘庞大的楼船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礁石群。
在昏暗的天光下，这片怪石嶙峋的礁石群看上去格外狰狞，如同巨兽的獠牙般突出海面。
汹涌的海水不断拍打其上，发出沉闷空洞的回响。
见此情形，陶九川和公孙廉不由得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停在此处?是意欲何为？
难道这礁群还与仪式有关？
不待他们多想，一旁的徐福已经有了动作。
在两名方士的陪同下，他步履沉稳径直走向祭台中心。
而伴随着他的出现，祭台周围所有方士的头颅垂得更低，气氛愈发凝滞。
来到祭台后，这两名方士又恭敬地抬上一个沉重的木盘，其上放置着此次仪式的核心祭品。
木盘左侧，是一捆被海草束缚，正在扇动着翅膀挣扎的九只海鸟。
它们的羽毛黯淡无光，鸟喙还在发出微弱的鸣叫。
旁边则是一大块凝固的青灰色鲸脂，散发着浓烈的腐败腥臭，让人闻之欲呕。
“负岳老鼋，噬魂之主！”
站在台前，徐福清朗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场上的死寂。
与前两重仪式那肃穆或堕落的祷词截然不同。
这第一句祷词，就带着一种直指幽冥的森然，充满了对某位亘古存在的敬畏！
话音未落，徐福从方士手中接过一把短匕。
只见寒光一闪，手起刀落！这捆海鸟的头颅立刻被齐刷刷斩断！
徐福袍袖一挥，九颗鸟头划出诡异的弧线，精准地抛入祭台前方那片靠近黑礁群的墨色海水之中。
“噗通…噗通…”
鸟头入水的声响异常沉闷。
下一秒！
整片海水突然剧烈翻腾起来！
如同被煮沸的沥青，海面冒出大量粘稠的气泡，咕嘟作响！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腐烂与硫磺的恶臭冲天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甲板！
海水之下，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被惊动，贪婪地争夺着那蕴含死亡气息的祭品！
“食此童牲，载吾仙橹！”
徐福的第二句祷词紧随而至，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随着他的话音，祭台周围那九名一直静立不动的方士开始有了动作！
他们先是摆出一个奇怪的阵型围住主祭台，然后从袍袖中取出九具巴掌大小的人形陶俑放在地上。
这些陶俑形态各异雕刻得栩栩如生，但面部表情都极其痛苦，透着一股毛骨悚然的邪异！
徐福并指如剑，“嗤啦”一声指尖燃起一缕幽蓝色的火焰。
他屈指一弹，九点蓝焰精准地落在九具陶俑之上！
“呼！”
没有预想中的烈焰升腾！
那幽蓝火焰附着在陶俑上非但没有将其烧毁，反而在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骨的寒意！
肉眼可见的惨白冰霜以惊人的速度覆盖了整个陶俑表面！
看着燃烧的陶俑，回想起第二句祷词中出现童牲一词的陶九川瞳孔骤缩！
他隐隐之中有种预感。
这九具陶俑绝非简单的象征物！它们很有可能就与那些不在现场的童男童女有所关联！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一声低沉的号角声瞬间就在他脑海中炸响！
“呜！！！”
这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号响，毫无征兆地贯穿了在场所有人的意识！
陶九川可以肯定！这绝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
整个亡海都在这一声号角下颤抖！
天空在此刻变得更加晦暗，浓重的乌云翻滚着压下！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整片海域！几乎要将蜃楼彻底吞噬！
“齿化桅樯，目作灯烛！”
第三句祷词从徐福口中诵出，他的声音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只见他袍袖再挥，木盘上那块巨大的腐败鲸脂直接被无形的力量托起，悬浮于祭台上空。
徐福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印诀，猛地指向鲸脂！
“嗤啦！”
鲸脂表面并未燃烧起幽蓝火焰，而是从内部亮起两点惨绿色的光芒！
紧接着，这两点绿光迅速拉伸膨胀！最终挣脱出来，像是“灯笼”般漂浮着粘附在桅顶的瞭望台上。
光！极其诡异的光！
随着两点绿光停驻在瞭望台后。
它们瞬间迸发出两道穿透力极强的光焰！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扭曲的色调！
光焰刺破了亡海浓重的黑暗，但这光芒照在身上没有丝毫暖意，反而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
在光焰的投射下。
甲板上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得细长，摇曳间如同百鬼夜行！
此刻，这两盏由鲸脂所化的幽灯成为了这片黑暗亡海中唯一的光源。
深陷黑暗，这两道光源没有给予众人丝毫明亮与温暖，反而带来了更深沉的诡异与不祥！
“嘶！”
陶九川强行压抑着胸中的鱼骨躁动，透着惨绿的光芒费力地看向台上的徐福。
祷词一共有四句。
想必接下来，就是三重唤鼋的最终结尾。
只是这一次，那片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岛屿会化成什么形态？
真正的神鼋，又会是以何种形态登场出现的呢？
不止是他这样想，在场的所所有包括方士也是如此。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目光投向徐福，期待着神鼋的降临。
而在祭台前，被所有人注视的徐福沉默着拿出龟盘，缓缓道出最后一句祷词：
“今立血契，永堕同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