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孤注一掷

安丰城外的硝烟尚未散尽，滁州城中的小明王韩林儿蜷缩在残破的宫室里，望着漏雨的屋檐瑟瑟发抖。这位名义上的红巾军共主，此时不过是各方势力眼中的棋子，而朱元璋派来的护卫，却成了他唯一的依靠。然而，平静之下，一场足以改变元末格局的风暴正在酝酿——元军与察罕帖木儿余部再度联手，企图一举擒获小明王，斩断红巾军最后的旗帜。

元至正三十二年（1372年）春，滁州城防突然告急。探马飞驰而入，向留守将领汤和禀报：元军大将王保保亲率五万铁骑，联合察罕帖木儿旧部，正气势汹汹杀奔而来。汤和脸色骤变，急忙修书向朱元璋求援。信中字字泣血：“元军势大，滁州危在旦夕，小明王安危系于一线！”

此时的朱元璋正在应天城郊视察农田，接到密信后，手中的竹简“啪”地折断。刘基、李善长闻讯赶来，只见主公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焦虑与挣扎。“诸位，滁州危急，小明王性命堪忧。若元军得手，不仅红巾军正统尽失，我军也将陷入道义与战略的双重困境。”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李善长沉吟道：“主公，王保保乃元朝名将，麾下铁骑骁勇善战。此时出兵，陈友谅与张士诚若趁机偷袭，应天将危如累卵。”

刘基却轻抚胡须，目光如炬：“此正乃险中求胜之机。救小明王，一则可揽天下忠义之名，二则能挫元军锋芒。陈友谅、张士诚生性多疑，必不敢贸然行事。我们只需速战速决！”

朱元璋猛地起身，剑眉倒竖：“好！传令下去，徐达、常遇春即刻点兵两万，随我星夜驰援滁州！留邓愈、胡大海镇守应天，严密戒备陈、张动向！”

夜幕笼罩下的江淮大地，两万明军精锐如黑色洪流，在泥泞的道路上疾驰。朱元璋身披战甲，一马当先，马鞭不断抽打马背，溅起的泥水沾满战袍。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赶在元军之前抵达滁州！

然而，王保保也并非等闲之辈。这位元朝最后的名将，深知滁州之战的关键，早已派出轻骑日夜兼程，试图抢先进攻。元军的马蹄声如闷雷般在滁州城外炸响时，汤和正站在城头，望着黑压压的敌阵，冷汗湿透了后背。

“放箭！放滚木礌石！”汤和嘶吼着指挥守军抵抗。城墙上，箭矢如雨般射向元军，滚木礌石不断砸落，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元军攻势如潮，滁州城的防线在重压下摇摇欲坠。

此时的朱元璋，正率领大军在距离滁州百里外的山道上行进。突然，前方探马来报：“禀大帅，王保保已在滁州城外布下天罗地网，且派精锐骑兵截断我军必经之路的浮桥！”

常遇春怒目圆睁：“末将愿率三千死士，杀开一条血路！”朱元璋却抬手制止，目光扫过地图，沉声道：“取道西南的隐秘渡口！那里虽水流湍急，但能避开元军主力。”

大军转向西南，沿着崎岖山道艰难前行。当他们抵达渡口时，却发现船只早已被元军焚毁。朱元璋望着滔滔江水，突然纵身下马，大声喊道：“水性好的将士随我游过去！其余人扎木筏渡江！”说罢，便带头跳入冰冷的江水。

明军将士见状，士气大振，纷纷跳入江中。一时间，江面上人头攒动，木筏如离弦之箭冲向对岸。当他们终于踏上对岸土地时，人人衣甲尽湿，却无一人退缩。

就在朱元璋率军渡江之际，滁州城的东门终于被元军攻破。王保保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地踏入城中，却发现迎接他的不是小明王，而是一片火海。原来，汤和早已将小明王转移至内城，并下令点燃了粮仓与民房，试图以此迟滞元军。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王保保暴跳如雷，挥动马鞭指挥士兵四处搜寻。城中浓烟滚滚，哭喊声、厮杀声混成一片。元军士兵如饿狼般冲进每一间房屋，却只找到几具烧焦的尸体。

此时，朱元璋的大军终于赶到滁州城外。常遇春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冲入元军后阵，怒吼道：“大明将士在此，杀！”明军如猛虎下山，喊杀声震天动地。王保保大惊失色，急忙回师迎战。

战场上，刀光剑影闪烁，鲜血染红了土地。朱元璋亲自擂鼓助威，鼓声如雷霆般响彻云霄。徐达率领长枪兵组成方阵，步步推进；常遇春则带领骑兵来回冲杀，所到之处，元军纷纷败退。

王保保见势不妙，决定孤注一掷，亲自率领精锐骑兵直扑朱元璋中军。他手持长枪，如鬼魅般冲入明军阵中，接连挑翻数名明军将领。朱元璋身边的护卫死伤惨重，情势岌岌可危。

千钧一发之际，常遇春拍马赶到，大喝一声：“元贼休得猖狂！”手中大刀与王保保的长枪相撞，火星四溅。两人大战数十回合，难分胜负。此时，徐达率援军赶到，将王保保团团围住。王保保见势不妙，虚晃一枪，杀出重围，率军仓皇逃窜。

滁州之战以明军的胜利告终，但城中早已满目疮痍。朱元璋在废墟中找到了蜷缩在密室里的小明王，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红巾军领袖，此时已形如乞丐，浑身沾满血污与尘土。

“朱爱卿……你终于来了……”小明王见到朱元璋，涕泪横流，抓住他的衣袖不肯松手。朱元璋连忙跪下，恭敬道：“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然而，在这君臣情深的表象下，两人心中都各有盘算。

将小明王妥善安置后，朱元璋召集众将商议善后之策。李善长忧心忡忡地说：“主公，此次营救虽胜，但损耗巨大。且小明王在此，日后诸多事务恐受掣肘。”

刘基却意味深长地说：“小明王虽无实权，却是红巾军正统象征。留着他，可借其名号令天下；但若处置不当，恐失民心。”

朱元璋沉思良久，缓缓道：“先将陛下迎回应天，妥善供养。至于日后……再从长计议。”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应天的方向，也是他逐鹿天下的起点。

滁州之战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江南北。陈友谅得知朱元璋冒险营救小明王后，气得摔碎酒杯：“朱元璋这是在博天下美名！此人不除，我寝食难安！”张士诚则躲在苏州城中，冷笑一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且看他们如何收场。”

而元廷内部，因王保保的失利，朝堂之上争吵不休。元顺帝大怒，削去王保保部分兵权。王保保心中不服，暗中积蓄力量，准备卷土重来。

朱元璋将小明王迎回应天后，表面上对其毕恭毕敬，实则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他以小明王的名义发布诏令，整顿红巾军残部，收编滁州、安丰一带的流民与义军。应天城的“朱”字大旗愈发醒目，而那面象征红巾军正统的龙凤旗，却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