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暮春的御花园,弥漫着⼀种慵懒⽽甜腻的芬芳。太后寿宴设在临⽔的“澄瑞亭”,丝⽵管
弦之声悠扬,却掩不住亭中那股⽆形的、紧绷的暗流。太后端坐主位,身着繁复的ᗿ⾐,
珠ᘀ环绕,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雍容得体的微笑,眼神却如古井深潭,平静之下是难以
窥测的幽深。她偶尔与身旁垂⾸侍⽴的幼帝低语⼏句,⽬光却似有若⽆地扫过席间众⼈,
带着审视与掌控。
陆沉作为⾸ᬀ萧衍的⼼腹记室,位置并不显眼,却⾜以让他将亭中情势尽收眼底。他垂
眸静坐,姿态恭谨,如同最不起眼的背景。然⽽,他全部的感官都如同拉满的⼸弦,紧
绷着,警惕着。颈间那半块⽟珏,被他⽤特制的细绳牢牢系紧,深藏在层层⾐襟之下,
紧贴着冰冷的⽪肤,如同蛰伏的毒蛇。
萧衍坐在太后下⾸,⽓度沉凝。他举杯向太后祝寿,⾔辞恭谨,眼神却锐利如常,不动
声⾊地观察着太后的每⼀丝细微反应。陆沉知道,这位⾸ᬀ⼤⼈从未真正放下对⾃⼰的
疑⼼。“断⻰⽯”之策已如离弦之箭,九边总兵的精锐正秘密向洛阳汇聚,洛⽔浮桥的炸药
也已悄然埋下。在这个节⻣眼上,任何⼀点⻛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不可测的后果。他必须
⽐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
宴⾄酣处,宫娥们捧上应季的鲜果。⼀名⼩太监捧着⽟盘,躬身⾛到陆沉案前,为他添
置新果。动作间,许是过于紧张,⼩太监的⼿肘不经意地撞到了陆沉执杯的⼿臂。
“哐当!”
陆沉⼿中的⽩⽟酒杯脱⼿,半杯琥珀⾊的琼浆尽数倾洒在他胸前的⾐襟上,迅速洇开⼀
⽚深⾊的湿痕。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太监吓得魂⻜魄散,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席间⽬光瞬间聚焦过来。陆沉眉头微蹙,随即迅速换上温和宽容的神⾊,俯身去扶那⼩
太监:“⽆妨,起来吧,下次⼩⼼便是。”他⼀边说着,⼀边下意识地抬⼿去整理湿透的⾐
襟,试图抚平褶皱,遮掩狼狈。
就在他⼿指触及⾐襟,微微拉开领⼝透⽓的⼀刹那——
⼀道冰冷、锐利、如同淬毒⼔⾸般的⽬光,死死钉在了他的颈间!
那⽬光来⾃主位。
太后脸上的雍容笑意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碎裂!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死
死盯着陆沉颈间——那因⾐襟微敞⽽短暂暴露在外的半块⽺脂⽩⽟!那道狰狞的、独⼀
⽆⼆的裂纹,在亭内明亮的烛⽕下,如同⼀条扭曲的活蜈蚣,清晰地映⼊她的眼帘!
时间仿佛在这⼀刻凝固了。丝⽵声、谈笑声、⻛吹过花叶的沙沙声……⼀切声⾳都消失
了。陆沉只觉得⼀股寒意从尾椎⻣瞬间窜上天灵盖,⾎液似乎都停⽌了流动。他猛地意
识到发⽣了什么,⼿指如同被烙铁烫到般迅速收紧⾐襟!但太迟了!
太后的脸⾊在瞬间褪尽⾎⾊,变得惨⽩如纸。她放在膝上的⼿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指节因⽤⼒⽽泛⽩。她死死地盯着陆沉,眼神⾥充满了⽆法置信的惊骇、深⼊⻣髓的恐
惧,以及⼀种……仿佛⻅到地狱恶⻤般的悚然!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却发不出任何声⾳,只有喉间发出压抑的、如同破⻛箱般的嗬嗬声。
不!不可能!那⽟珏……那道裂痕……是当年……镇北王……那个孩⼦……他应该早就
死了!死在那场⼤⽕⾥了!怎么会……怎么会在他身上?!⽆数⾎腥破碎的画⾯在她
脑海中疯狂闪现,⼏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后?”幼帝察觉到太后的异样,怯⽣⽣地拉了拉她的⾐袖。
这⼀声轻唤,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亭中。萧衍的⽬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捕捉到
了太后的失态和她死死盯住陆沉颈间的视线!他眼底的疑云瞬间化为实质的寒冰!
陆沉的⼼沉到了⾕底。完了!身份暴露了!就在这最不该、最危险的时刻!巨⼤的危机
感如同冰冷的潮⽔将他淹没,但⼆⼗年的隐忍锻造出的本能,让他在绝望中爆发出惊⼈
的冷静。他猛地低下头,避开太后那⼏乎要将他洞穿的⽬光,也避开萧衍审视的利刃,
⽤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襟,将⽟珏᯿新深藏。他站起身,对着主位深深⼀揖,声⾳带着
⼀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微⾂失仪,污了御前清雅,请太后、陛下、恩相恕罪!微⾂这就
告退更⾐!”
他必须⽴刻离开!必须!
“且慢。”萧衍的声⾳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冰冷的铁链瞬间锁住了陆沉的脚
步。他缓缓站起身,⽬光在⾯⽆⼈⾊的太后和强作镇定的陆沉之间来回扫视,嘴⻆勾起
⼀丝冰冷⽽危险的弧度:“陆记室⾐衫污损,确需更⾐。不过,太后凤体似乎也因这⼩⼩
意外受了惊扰?”他转向太后,语⽓恭敬却暗藏机锋,“太后⽅才……可是看到了什么不妥
之物?惊扰凤驾者,⾂必严惩不贷!”
太后猛地⼀震,似乎被萧衍的话惊醒。她深吸⼀⼝⽓,强⾏压下翻腾的⼼绪和⼏乎脱⼝
⽽出的尖叫,指甲深深掐⼊掌⼼,⽤尽全身⼒⽓维持着最后⼀丝体⾯。她避开陆沉的⽅
向,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涩地说道:“哀家……⽆事。只是⽅才……⼀阵⼼悸,
许是旧疾犯了。陆……陆记室,下去更⾐吧。”她挥了挥⼿,仿佛耗尽了所有⼒⽓,疲惫
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任何⼈。
这反常的举动,⽆异于此地⽆银三百两!萧衍眼中的寒光更盛。他不再看太后,⽬光如
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陆沉:“既然太后开恩,陆沉,你且去。更⾐后,速来⽼夫书房
回话。关于‘断⻰⽯’的⼏处细节,还需与你……详加推敲。”最后⼏个字,他说得极慢,每
⼀个字都像裹着冰碴。
“是,学⽣遵命。”陆沉再次深深⼀揖,脊背绷得笔直。他能感觉到萧衍⽬光中的杀意,如
同实质的针芒刺在背上。他保持着恭谨的姿态,⼀步步退出澄瑞亭,直到转过回廊,隔
绝了所有视线,才猛地加快了脚步!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内衫。颈间的⽟珏从未如此滚烫,那道裂纹仿佛活了过来,灼烧
着他的⽪肤,也灼烧着他的理智。太后认出来了!萧衍也起疑了!书房之约,必然是鸿
⻔宴!萧衍绝不会放过他!怎么办?
就在他⼼神剧震,疾步穿过⼀道⽉洞⻔时,⼀个低沉急促的声⾳突然从假⼭⽯的阴影⾥
传来:
“九先⽣!”
陆沉脚步猛地⼀顿,浑身肌⾁瞬间绷紧,⼿已按在了腰间暗藏的短⼔上。他循声望去,
只⻅阴影⾥闪出⼀个身影,正是漕帮少主!他⼀身不起眼的仆役打扮,脸上带着⻛尘和
焦急。
“少主?你怎在此?”陆沉压低声⾳,警惕地扫视四周。
“刚接到⻜鸽,出事了!”漕帮少主语速极快,声⾳压得极低,“萧衍⽼狗的⼈,⼀个时⾠前
突袭了我们在城南的联络点!他们抓了我们两个兄弟,还搜⾛了⼀些东⻄!其中……包
括⼀份您上次密会时留下的、关于洛⽔浮桥布防的草图副本!虽然只是局部,但……”
陆沉只觉得⼀股寒⽓直冲头顶!草图副本!虽然不全,但⾜以让萧衍将“断⻰⽯”之策与
他陆沉彻底联系起来!再加上太后⽅才的失态……萧衍此刻必然已确认了他的身份和意
图!书房之约,不是试探,是绝杀!
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退路已断!
“他们……拷问了吗?”陆沉的声⾳冷得像冰。
“暂时还没有确切消息,但……恐怕撑不了多久!”漕帮少主眼中闪过⼀丝痛楚和狠厉,“九
先⽣,现在怎么办?萧衍的⼈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陆沉的脑中瞬间闪过⽆数念头,如同⾼速旋转的⻮轮。恐惧、愤怒、绝望……最终都被
⼀股置之死地⽽后⽣的疯狂所取代!他眼中最后⼀丝犹豫消失殆尽,只剩下孤狼般的决
绝和冰冷刺⻣的杀意!
“他既布下杀局,我便掀了这棋盘!”陆沉的声⾳斩钉截铁,带着⼀种⽟⽯俱焚的狠戾,“少
主,你⽴刻出宫,召集我们在城中所有能动的兄弟!带上⽕油和家伙,⽬标——萧衍书
房!记住,动静要⼤,要让⼈以为是流⺠或叛军作乱!制造混乱,吸引禁军注意!”
“那您呢?”漕帮少主急问。
“我去永宁宫!”陆沉的眼中闪过⼀丝疯狂的光芒,“萧衍想以‘谋刺太后’的罪名拿我?好!
那我就给他⼀个‘救驾’的机会!你的⼈在书房那边闹起来后,⽴刻散布消息,就说……
有不明刺客趁乱潜⼊后宫,意图对太后不利!务必让这消息传到萧衍⽿朵⾥!”
漕帮少主瞬间明⽩了陆沉的意图——驱⻁吞狼,祸⽔东引!利⽤萧衍对太后(或者说对
皇室)表⾯上的“忠诚”和急于掌控局⾯的⼼理,逼他分兵去“保护”太后!这是要在萧衍精
⼼编织的罗⽹上,撕开⼀道⼝⼦!
“明⽩!”漕帮少主点头,身影迅速没⼊阴影之中。
陆沉不再犹豫,转身朝着与书房截然相反的⽅向——太后寝宫永宁宫,疾奔⽽去!他的
身影在宫墙的阴影中穿梭,如同⻤魅。⼼跳如擂⿎,⾎液在⾎管中奔涌咆哮。颈间的⽟
珏滚烫如⽕炭,那道裂纹仿佛要将他整个⼈都撕裂开来。
复仇者?继承者?毁灭者?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冲撞。他只知道,现在,他必须活
下去!⽆论以何种身份,⽆论付出何种代价!
当他终于看到永宁宫那巍峨⽽压抑的宫⻔时,身后远处,⾸ᬀ府邸的⽅向,突然传来⼀
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是隐约的喊杀声和⽕光冲天⽽起!
混乱,开始了!
陆沉深吸⼀⼝⽓,猛地推开永宁宫沉的侧⻔,闪身⽽⼊。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郁
的檀⾹。太后正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凤榻上,脸⾊惨⽩,眼神空洞,显然还未从巨⼤的冲
击中恢复。
看到陆沉闯⼊,她如同受惊的兔⼦般猛地弹起,脸上瞬间布满惊骇:“你……你还敢来?!
来⼈!护……”
“驾”字尚未出⼝,陆沉已如⻤魅般欺身⽽上!冰冷的⼿指如同铁钳,瞬间扼住了太后纤细脆弱的脖颈!巨⼤的⼒道让她瞬间窒息,所有呼救都卡在喉咙⾥,只剩下惊恐绝望的
嗬嗬声。
“看着我!”陆沉的声⾳如同来⾃九幽地狱,冰冷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另⼀只⼿
粗暴地扯开⾃⼰的⾐襟,将那半块裂纹狰狞的⽟珏,彻底暴露在太后眼前!烛⽕下,那
⽺脂⽩⽟温润的光泽与那道刺⽬的裂痕形成诡异的对⽐。
“认得它,对吗?”陆沉逼近太后因窒息⽽涨红的脸,眼中燃烧着疯狂与痛苦的⽕焰,“告
诉我!三⼗年前,红丸案!镇北王府!我到底是谁?!”
太后的瞳孔因恐惧和缺氧⽽放⼤,她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的⽟珏,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被扼住的喉咙发不出清晰的声⾳,只有破碎的、充满极致恐惧的
⾳节:“……⼉……是……我的……”
就在这千钧⼀发之际!
“逆贼陆沉!胆敢谋刺太后!还不束⼿就擒!”⼀声雷霆般的暴喝在殿外炸响!
永宁宫的⼤⻔被轰然撞开!⽕光瞬间涌⼊昏暗的⼤殿!
萧衍⼀身甲胄,⼿持⻓剑,在数⼗名精锐甲⼠的簇拥下,杀⽓腾腾地出现在⻔⼝!他脸
上带着掌控⼀切的冷酷和⼀丝终于抓住猎物破绽的狞笑!他果然中计了!混乱⼀起,听
闻“刺客”潜⼊后宫欲对太后不利,他⽴刻率亲信甲⼠赶来“护驾”,正好撞⻅这“⼈赃并获”
的⼀幕——陆沉,扼住太后的咽喉
“陆沉!你假借寒⻔之名,实为前朝余孽!潜伏⽼夫身边,包藏祸⼼!今⽇竟敢⾏此⼤逆
不道之举!给我拿下!格杀勿论!”萧衍⻓剑⼀指,厉声下令!他身后的甲⼠如同出闸猛
⻁,⼑枪并举,朝着陆沉猛扑过来!
时机到了!
陆沉眼中寒光爆射!在甲⼠扑来的瞬间,他⾮但没有放开太后,反⽽猛地将她向前⼀推,
推向扑来的甲⼠!同时,他借着反作⽤⼒,身体如同⻤魅般向后急退!
“太后⼩⼼!”冲在最前⾯的甲⼠下意识地收势,试图扶住踉跄扑来的太后。
就是这电光⽕⽯的⼀瞬!
陆沉的身影已经退到了⼤殿⼀侧的帷幕之后!他猛地扯动⼀根早已观察好的、悬挂巨⼤
宫灯的绳索!
“咔嚓!轰隆——!”
沉᯿的鎏⾦宫灯轰然坠落,带着呼啸的⻛声,狠狠砸向追来的甲⼠群!碎⽚⻜溅,⽕星
四射!惨叫声和惊呼声瞬间响起,扑来的阵型为之⼀乱!
“保护太后!别让他跑了!”萧衍⽓急败坏地怒吼,指挥着未被波及的甲⼠绕过混乱,继续追击。
陆沉的身影却如同融⼊阴影的猎豹,在混乱的宫殿中急速穿梭。他对永宁宫的布局似乎异常熟悉,或许是潜意识中对旧王府的记忆?利⽤屏⻛、⽴柱、帷幔作为掩护,灵活地躲避着追兵。他并⾮要逃,⽽是在等待!
“报——!”⼀个浑身浴⾎的侍卫连滚爬爬地冲进永宁宫,声⾳带着哭腔,“⼤⼈!不好
了!有⼤批暴⺠……不,是训练有素的贼⼈!突袭了您的书房!他们……他们四处放⽕,
⻅⼈就杀!府中护卫死伤惨重!⽕势快要控制不住了!”
“什么?!”萧衍如遭雷击,脸⾊剧变!书房!那⾥不仅有他半⽣的机密⽂书,更重要的是,
“断⻰⽯”计划的所有核⼼指令、与九边总兵的密信往来、炸毁洛⽔浮桥的最终指令……
都在那⾥!⼀旦被毁或落⼊敌⼿,后果不堪设想!他猛地看向在殿中如同泥鳅般滑溜的
陆沉,瞬间明⽩了!调⻁离⼭!永宁宫是饵,书房才是真正的⽬标!
“分兵!快!分⼀半⼈回去救⽕!守住书房!绝不能有失!”萧衍⼏乎是嘶吼着下令,声⾳
带着⼀丝他⾃⼰都未察觉的慌乱。精⼼布置的杀局,竟然被对⽅反过来利⽤,撕得七零
⼋落!
永宁宫的甲⼠瞬间分⾛⼤半,扑向⽕光冲天的⾸ᬀ府⽅向。殿内压⼒骤减!
陆沉等的就是这⼀刻!他眼中厉芒⼀闪,不再躲闪,反⽽迎着剩余追来的甲⼠,不退反
进!袖中寒光⼀闪,⼀柄淬毒的短⼔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抹过⼀名甲⼠的咽喉!鲜⾎
喷溅!他身形毫不停滞,如同穿花蝴蝶,在⼑光剑影中闪转腾挪,每⼀次出⼿都狠辣刁
钻,直取要害!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的探花郎,⽽是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修罗!
“拦住他!杀了他!”萧衍看着⾃⼰精⼼培养的甲⼠在陆沉⾯前竟如⼟鸡瓦狗,⼜惊⼜怒,
亲⾃提剑上前!
然⽽,就在萧衍的剑锋即将触及陆沉的刹那——
陆沉猛地⼀个旋身,险之⼜险地避开剑锋,同时⼿腕⼀抖,⼀道细微的银光如同闪电般
射向萧衍的⾯⻔!萧衍⼤惊,急忙挥剑格挡!
“叮!”⼀声脆响,暗器被击⻜。
但陆沉真正的⽬标并⾮萧衍!就在萧衍格挡暗器的瞬间,陆沉如同⻤魅般欺近太后!此
刻的太后,已被宫娥搀扶着躲到⻆落,惊魂未定。
“你……你要做什么?!”太后看着陆沉眼中那疯狂⽽冰冷的杀意,吓得魂⻜魄散。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伸⼿,⼀把扯下了太后发髻上⼀⽀凤头⾦簪!动作粗暴,毫不
怜惜!
“逆贼!放下!”萧衍⽬眦欲裂,挺剑再刺!
陆沉却已拿着⾦簪,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再次拉开了距离。他⾼⾼举起那⽀象征着太后权威的凤头⾦簪,对着萧衍和剩余的甲⼠,声⾳如同寒冰碎裂,响彻混乱的
⼤殿:
“萧衍⽼贼!你挟持幼帝,把持朝纲,残害忠良(指镇北王),祸乱天下!今⼜欲⾏刺太
后,嫁祸于我,妄图掩盖你滔天罪⾏!此乃太后信物!我陆沉奉太后密旨,诛杀国贼!
尔等若再助纣为虐,与此獠同罪!格杀勿论!”
这⼀番颠倒⿊⽩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配合着他⼿中那⽀熠熠⽣辉的凤簪,以及太后
那惊恐失语、⽆法辩驳的状态,竟产⽣了⼀种诡异的“真实感”!尤其是那些并⾮萧衍绝
对⼼腹的普通甲⼠,动作瞬间出现了迟疑!奉太后密旨?诛杀国贼?难道……⾸ᬀ⼤⼈
真的……?
“胡说⼋道!给⽼夫杀了他!”萧衍⽓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这是陆沉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
离间计!但他百⼝莫辩!
就在这⼈⼼浮动、攻势⼀滞的瞬间!
陆沉眼中寒光爆射!他等的就是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不再恋战,身体猛地撞向旁边⼀
扇半开的雕花⽊窗!
“哗啦——!”
⽊屑纷⻜!陆沉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破窗⽽出,瞬间消失在永宁宫外沉沉的夜⾊与远
处的⽕光混乱之中!
“追!给我追!天涯海⻆也要把他碎⼫万段!”萧衍的咆哮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暴怒和⼀
丝……连他⾃⼰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他看着陆沉消失的⽅向,⼜看了⼀眼瘫软在地、失
魂落魄的太后,最后⽬光落在地上那⽀被遗落的凤簪上,脸⾊铁⻘,胸膛剧烈起伏。
他精⼼编织的⽹,破了。⽽那条他以为早已掌控的毒蛇,不仅挣脱了束缚,还反咬了他
致命的⼀⼝,更在他权⼒的根基上,撕开了⼀道狰狞的⾎⼝!
夜⻛从破窗灌⼊,带着远处⾸ᬀ府燃烧的焦糊味和隐约的喊杀声,吹得殿内烛⽕疯狂摇
曳,将萧衍扭曲⽽暴怒的影⼦,⻓⻓地投在染⾎的地⾯上。
⽽此刻,融⼊夜⾊的陆沉,正朝着与⾸ᬀ府相反的⽅向——宫城最偏僻的⻄北⻆狂奔。
他的⼼跳依旧狂ᰀ,每⼀次呼吸都带着⾎腥味。颈间的⽟珏在奔跑中剧烈晃动,那道裂
纹在⿊暗中仿佛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他活下来了。⽤最疯狂、最险恶的⽅式。
但活下来的,是谁?
是背负⾎海深仇的遗孤陆沉?
还是……⼤胤王朝那身份诡异、前途未⼘的继承者?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中的⼑,已被彻底染红。⽽前⽅的路,只有更深的⿊暗和更浓
的⾎⾊。他扯开⾐襟,任由那半块裂纹狰狞的⽟珏暴露在冰冷的夜⻛中,如同悬挂在命
运脖颈上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