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破碎的苏醒
黑暗深处,有光流动。
粘稠的液体猛地灌入鼻腔,叶倾雪在睁眼的瞬间窒息。
她下意识挣扎,四肢却被莫名的力量禁锢——不是锁链,而是像无数双从猩红池底伸出的手臂,正死死扣住她的腕骨。
“这是……血?”
她低头,发现自己身在池水里。
池水浓稠如凝固的朱砂,表面浮着一层幽蓝磷火,森然跃动。
更骇人的是池旁堆积如山的白骨,那些手臂正从骨缝里钻出,贪婪地抓握着。
粘稠、暗红、带着浓重铁锈腥味的血。
这是她意识复苏时唯一感知到的存在。
池水阴冷刺骨,非是寻常的寒意,而是一种能渗透灵魂、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我……死了吗?”念头刚起,记忆碎片便如淬毒的尖刀,狠狠刺入脑海。
破碎的画面里,她孤立于万丈悬崖之巅。身后是焚天的宫阙烈焰,身前是密林般闪烁着寒光的剑戟。
有人在耳边嘶吼,面目模糊,声音也渐渐消散……
最后的定格,是一柄贯穿胸膛的长剑,以及坠落时撕裂耳膜的呼啸风声。
她猛地甩头,试图驱散剧痛。
血池骤然翻涌!
无数细小的血珠仿佛受到召唤,疯狂向她聚拢,如同被磁石吸附的铁屑。
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这些血珠正透过皮肤,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内,带来一种诡异而膨胀的饱腹感。
她想要挣扎,身体却像一具陌生的空壳,完全不听使唤。
“有趣。”一个沙哑的声音穿透血水,“三百年了,血池终于又有了反应。”
她艰难抬头,对上一双没有瞳孔的纯黑眼眸——那是一个身着玄色官袍的高瘦男子,面色青白如尸,头戴一顶墨色乌纱,上书“幽冥”二字。
腰间是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闫……闫大人,这……这是……”
站在男子左身后旁边一个佝偻的老鬼差声音颤抖,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惊骇。
被称作闫大人的男子蹲下身,他是幽冥判官司的闫无极,专门审判人类亡魂的决定去向。
他两眼冰冷的看着她。
他的审视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
“轮回镜预言的血池之子,”他的声音如同砂纸刮过朽木,“没想到是个女娃娃。”
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血块堵死,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更深的绝望袭来——胸腔里一片死寂,她感觉不到丝毫心跳的搏动。
“省省力气。”闫无极松开手,从袖中抽出一卷泛着幽蓝光芒的竹简,“姓名?”
池中女子茫然摇头。
“死亡时间?”
再次摇头。
“死亡原因?”
依旧未知。记忆如同被撕碎的画卷,只剩下零落残片。
她不是不记得,只是都是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她不清楚,也不确定。
闫无极眯起眼,毫无预兆地将手掌按在她额头上!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脑海,剧痛让她蜷缩起来,仿佛有冰冷的手指在粗暴地翻搅她的记忆深处。
“原来如此。”闫无极收回手,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记忆被下了禁制……连幽冥探魂术都撬不开。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他猛然站起身,玄色官袍垂落,投下浓重的阴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从此刻起,你归我幽冥判官闫无极管辖。此地乃往生殿血池禁地。你既自血池重生,便是幽冥界的子民。”
“至于名字……”他顿了顿,“暂且就叫‘苏笙’。待你想起自己是谁,随你。”
没有生前的记忆,就无法判处要受什么样的刑罚,这是对人生前福报的体现。
好人就应该得到善果,坏的人也总有惩罚。
“——苏——笙。”她在心底无声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血池重归死寂。
苏笙艰难地撑起虚弱的身体,这才有机会打量周遭——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穹顶高不见顶。四周嶙峋的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符文,如同干涸的血迹,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红光。
最令她头皮发麻的是血池边缘——那里堆积着数以百计的苍白手臂,如同怪诞的水草,随着血水的余波无声摇曳,每一根手指都扭曲着,透露出要将靠近之物拖入深渊的渴望。
“别盯着看。”闫无极冰冷的声音打断她的凝视,“那些是轮回停滞后的孽生之物——无法转世的亡魂正在融合成新的怪物。”
他随手抛来一件粗糙的黑色长袍,“穿上。别让我看见你露出半点皮肉,这里的阴风,能蚀骨销魂。”
说完,他转身便走开,后面那个老鬼差也跟了上去。
苏笙看着他们离去。
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地将带着阴寒气息的长袍裹紧冰冷的身体。
闫无极在洞口微一驻足,向侍立一旁的一名鬼差递去一个眼神。
鬼差心领神会,脸上迅速堆起职业性的恭敬笑容,趋步上前。
此时苏笙已勉强整理好衣物。
“姑娘,这边请。”鬼差躬身,做了个引路的手势,姿态无可挑剔,眼神却不敢与她对视。
苏笙茫然地眨了眨眼。
“姑娘初醒于血池,按规矩,需往司命阁一行,登记造册,领受您在幽冥界的新身份。”鬼差解释道。
苏笙点点头,沉默地跟上鬼差的脚步。脚下踩着黏腻冰冷的血渍,每一步都让洞窟深处的阴冷湿气更重一分,渗入骨髓。
鬼差一路无话。
转过三道幽深的弯,前方透出幽蓝色的冷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药草的苦香与陈腐气息混合的怪味。
穿过一道刻满狰狞鬼脸、沉重无比的石门——
雾气缭绕中,数十个身着灰袍的身影在忙碌着,他们围绕着中央一面巨大的青铜鉴镜,如同围绕祭坛的祭司。
“司命阁到了。”鬼差的声音陡然响起,惊得苏笙浑身一颤。
“姑娘请快些,司命大人最不喜等候。”鬼差低声催促。
苏笙深吸一口气,抬腿跨过那道仿佛分隔阴阳的门槛。
“这就是……司命阁?”她的声音轻飘得如同呓语。
“新魂带到——”鬼差高声唱喏,声音在空旷诡异的阁中激起阵阵回响。
片刻沉寂后,雾气微动。
一个身影倚在白骨制成的长榻上。她面容如霜雪般苍白,眼神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手中握着一卷幽蓝荧荧的卷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间一枚暗紫色的菱形胎记,宛如凝固的血滴,妖异刺目。
“新魂?”随手放下卷册。声音也如同冰棱相击。
“回禀司命史大人,血池新生。”鬼差躬身,姿态比先前更加卑微。
司命史缓缓起身,飘然走近。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手指突然抬起,拭向苏笙脸上的血污。那动作不带丝毫情绪,如同擦拭一件器物。
“三百年来……第一个。”司命史的声音低不可闻。
那手指触感如铁钳,冰寒刺骨!苏笙本能地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更可怕的是,无数细小的冰针感顺着司命史的手指钻入她的皮肤,直刺魂魄深处。她想问,喉咙却再次被无形的血块扼住。
“血魂……”她这身血污不净,鉴镜根本照不出本源,只能带她去洗魂池。司命史喃喃自语,霜雪般的眉毛紧紧拧起,“有趣。
司命史随即吩咐两名鬼侍:你们把洗魂池好好整理一下,再给备些衣物。
“是”两名鬼侍齐声回应。
看着退了下去的两名鬼侍,苏笙脸上闪过有一丝不安。
“姑……姑娘莫怕,”一旁的鬼差压低声音,目光却始终垂落地面,“洗魂……只是例行公事,也是没有记忆必须要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