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天命裂痕现,星火埋关中
“未来之滔天巨祸!”
范增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直刺灵魂的质询,裹挟着初春霸上的凛冽寒风,狠狠凿穿了项煜(羽)最后的防御!那七个字,如同七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深处最隐秘、最恐惧的角落!巨大的眩晕和撕裂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的世界瞬间被黑暗吞噬,耳边只剩下血液冲撞太阳穴的轰鸣和范增那如同魔咒般盘旋的余音!
“少将军!”
“快!扶住少将军!”
惊呼声,杂乱的脚步声,铁甲碰撞的铿锵声……一切仿佛都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项煜只感到身体被数只有力的臂膀死死架住,冰冷的铁甲硌得他生疼,却压不住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如同被生生撕裂的剧痛!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他猛地张开嘴——
“噗——!”
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如同绝望的喷泉,狂喷在冰冷的冻土上!殷红的血珠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而刺目的光芒,溅落在刚刚返青的枯草上,如同绽开的、不祥的曼珠沙华!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最后残留的画面,是范增那张在摇曳火光映照下、枯槁而深沉的脸上,那双浑浊眼眸中爆射出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令人骨髓冻结的炽热光芒!那光芒里,没有担忧,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洞穿一切后的狂喜和……掌控欲!
黑暗,彻底将他吞没。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下坚硬的行军榻带来的冰冷触感,以及鼻腔里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草药苦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那无形的命运巨手狠狠揉搓过。
项煜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聚焦。
熟悉的、被烟熏得发黑的营帐顶棚。昏黄的牛油火把在帐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药味、血腥味和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少将军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项煜微微侧过头。龙且那张刚毅而带着深深忧虑的脸庞映入眼帘。英布、季布等几位心腹将领也守在榻边,脸上写满了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看到他醒来,众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水……”项煜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声音微弱嘶哑。
龙且连忙端来一碗温热的清水,小心地扶起项煜,喂他喝下。清凉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痛楚。
“我……昏了多久?”项煜靠在龙且坚实的臂膀上,喘息着问道,声音依旧虚弱。
“不足一日,少将军。”龙且的声音带着后怕,“军医说您是急怒攻心,心力交瘁所致,需静养……”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亚父……一直在帐外守着。”
亚父……范增!
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项煜刚刚清醒的意识!昏迷前范增那双燃烧着鬼火般炽热光芒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那老狐狸……他看到了什么?他猜到了多少?他守在帐外……是在等待,还是在监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住项煜的心脏,让他刚刚平复些许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让他……进来。”项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该来的,躲不掉。
帐帘被轻轻掀开。范增那瘦削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手中依旧拄着那根不起眼的木杖,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深沉表情,仿佛昨夜那洞穿灵魂的质询和炽热的目光从未出现过。
“少将军醒了?可感觉好些了?”范增的声音平缓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目光落在项煜苍白如纸的脸上,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劳亚父挂心……死不了。”项煜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漠和疲惫,他睁开眼,迎向范增那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的眸子,“亚父……守了一夜?”
“老朽职责所在,自当看顾。”范增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移开,反而更深了一层,“少将军身系我项氏霸业,万不可有失。昨日霸上……少将军雷霆手段,震慑宵小,然亦耗损过巨。此乃老朽疏忽,未能及时劝阻,致使少将军贵体受损,老朽……有愧。”他姿态放得很低,话语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试探意味。
“震慑宵小?”项煜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刘季已成丧家之犬,被拔牙断爪,囚于汉中。何须再震?亚父过虑了。”
“过虑?”范增的眼中精光一闪,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如同拨动命运琴弦般的、令人心悸的韵律,“少将军,霸业维艰,非仅刀兵可定。刘季虽困,然其心不死。汉中虽僻,然其地险要,民风彪悍,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患。”他踏前一步,那瘦小的身躯却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钉在项煜脸上,“更遑论……昨日少将军昏迷之前,心神激荡,魂不守舍……老朽斗胆相问,少将军心中所忧所惧,当真……仅系于刘季一身么?”
又是这直指灵魂的试探!范增显然没有放过他昏迷前那剧烈的反应!他仍在穷追猛打,试图撬开那层包裹着穿越者灵魂的坚硬外壳!
项煜的心脏狂跳起来,灵魂深处两股力量再次疯狂撕扯!项羽本体的狂暴本能叫嚣着碾碎这个咄咄逼人的老东西,而现代灵魂的理智却在尖叫着警告他绝不能冲动!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再次让他眼前发黑,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攥紧了身下的褥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亚父……”项煜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疲惫,“我……很累……前路茫茫,强敌环伺……秦虽灭,而六国遗族、各方诸侯,谁不觊觎神器?刘季……不过其中之一罢了。”他试图将话题引开,将范增的注意力分散到更广阔的威胁上。
“强敌环伺,确是如此。”范增仿佛认同般点了点头,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更加幽深锐利,“然老朽观少将军,自巨鹿昏迷苏醒,运筹帷幄,格局深远,尤擅洞察人心,预见……祸福!”他刻意加重了“预见”二字,如同投石入潭,激起千层涟漪!
“那刘季,在少将军眼中,似乎……并非寻常诸侯!其威胁,亦非寻常之患!”范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直指核心的穿透力,“少将军对其忌惮之深,防范之严,甚至不惜以自身心神为代价强行压制杀机……此等反应,绝非寻常!”
“莫非……”范增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惑和审判,“冥冥之中,真有天命昭示于少将军?令少将军……得以窥见那未来的一角?窥见那足以倾覆我项氏基业的……滔天巨浪?!”
“天命”!“窥见未来”!
这两个词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项煜的心防之上!范增终于将他心中那最惊世骇俗、却也最接近真相的猜测,赤裸裸地抛了出来!这不再是试探,而是近乎摊牌的指控!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项煜!灵魂深处那属于现代人的部分在疯狂尖叫:完了!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和灵魂撕裂的痛苦如同火山般喷发!项煜猛地抬起头,脸色因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眼中血丝密布,如同濒死的野兽!他死死瞪着范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再次崩溃!
“少将军!”龙且、英布等人骇然失色,慌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项煜。他们虽不完全明白范增话语中那玄之又玄的“天命”和“预见未来”是何含义,但项煜这剧烈的反应足以让他们心惊胆战!
范增却并未被项煜的激烈反应所慑。他静静地看着项煜在痛苦中挣扎,看着他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充满了惊骇、愤怒和一丝绝望的眼神,枯槁的脸上,那层古井无波的伪装终于缓缓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狂热、掌控欲和冰冷智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并非指向项煜,而是……指向帐外那沉沉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玄机的夜空!
“少将军,不必回答。”范增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悲悯,却又蕴含着更深沉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冰冷,“天命玄奥,非常人所能窥测,更非常人所能承载。强行窥之,必遭反噬!此乃……昨日少将军心神激荡、呕血昏迷之因!”
他踏前一步,那瘦小的身躯在昏暗的火光下却仿佛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将项煜笼罩其中。他的目光不再咄咄逼人,反而变得深邃而……充满了引导的意味:
“老朽不才,略通星象占卜,明晓天人感应之理。少将军身负异禀,此乃天赐!然福祸相依!若不得其法,恐为天谴所噬,伤及己身,更累及霸业!”
“为少将军计,为项氏千秋基业计,”范增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命运般的沉重,“老朽恳请少将军,将此‘天命’之忧,心中所‘见’之未来祸福巨细……尽付于老朽!”
“老朽愿以残躯,为少将军分担天机反噬!运筹帷幄,趋吉避凶!助少将军……逆天改命!铸就……万世不朽之霸业!”
“分担天机”!“逆天改命”!
这赤裸裸的索要,这披着“分担”外衣的、对项煜最大秘密的贪婪攫取!如同最冰冷的毒液,瞬间浇灭了项煜心中翻腾的怒火和恐惧,只剩下彻骨的冰寒和荒谬!这老狐狸!他终于露出了獠牙!他想要的,根本不是答案,而是掌控!是掌控他项煜(羽)这个人,掌控他脑海中那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未来”知识!将他彻底变成他范增实现野心的提线木偶!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沦为棋子的屈辱感,让项煜的灵魂都在颤抖!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剧烈的疼痛强行压制着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咆哮!不能!绝不能!一旦交出这个秘密,他项煜将彻底失去自我,成为范增手中的傀儡!历史的走向,将滑向一个更加不可预测、可能更加黑暗的深渊!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喉咙里滚动着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他抬起头,迎向范增那双燃烧着狂热与冰冷智慧的眼睛。那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如同看着一件稀世珍宝般的占有欲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龙且、英布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对峙的两人,完全无法理解这无声的惊涛骇浪。只有那牛油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如同垂死者的心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即将达到顶点之时——
“报——!!!”
一声急促而带着恐慌的嘶吼,猛地撕裂了营帐内凝固的空气!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传令兵,如同血葫芦般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看清帐内的情形,便扑倒在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剧烈变形:
“少将军!亚父!不……不好了!降卒营……降卒营炸营了!!!”
“那些……那些被打散整编的秦军降卒……还有……还有那些被遣散、却暗中集结的六国旧卒……他们……他们里应外合!突袭了粮草辎重大营!”
“是……是沛……是刘季旧部暗中串联!打着……打着‘诛暴楚,迎沛公’的旗号!!”
“粮草……粮草被焚毁大半!督粮官……龙将军(指龙且麾下负责粮草的将领)……战死了!!!”
轰——!!!
如同在濒临爆发的火山口投下了一块巨石!项煜和范增之间那无声的、惊心动魄的对峙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噩耗彻底粉碎!
“什么?!”项煜眼前再次一黑,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降卒炸营?!粮草被焚?!刘季旧部串联?!这……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已经肢解了刘邦!打散了他的军队!流放了他的核心!为什么?!为什么历史的反扑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恶毒!
巨大的打击和荒谬感让他几乎再次呕血!他猛地看向范增!
只见范增那张枯槁的脸上,也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那掌控一切的自信和狂热,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无情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的狼狈!他精心策划的“分担天机”、“逆天改命”的宏伟蓝图,在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内部的致命背叛面前,瞬间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诛暴楚?迎沛公?”项煜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刮来的寒风,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冰冷的杀意和……一丝被命运嘲弄的、近乎疯狂的暴戾!他猛地推开搀扶的龙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那染血的玄甲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好!好一个刘季!好一个……天命反噬!”他死死盯着范增,那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冰冷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范增的心坎,也刺向那无形中操控着一切的、名为“历史”的巨手!
“龙且!英布!季布!”项煜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点齐兵马!随本将军……平叛!!!”
“凡参与叛乱者——”
“无论降卒!无论六国遗族!无论……是否与刘季有关!”
“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裹挟着冲天的杀意和灵魂深处那被彻底激怒的、属于西楚霸王的狂暴本能,如同惊雷般在营帐中炸响,震得帐壁簌簌发抖!那冰冷的、毁灭一切的意志,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智的挣扎,也暂时冻结了范增那双试图掌控“天命”的眼睛!
火光摇曳,映照着项煜那如同浴血修罗般的狰狞面容。营帐之外,杀戮的号角已然凄厉地划破夜空!霸上初春的寒意,瞬间被浓烈的血腥和冲天的杀伐之气所取代!历史的巨轮,在短暂的偏离后,似乎正带着更加残酷的惯性,轰然碾向那早已注定的血色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