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天呐!开局就被流放
天还没亮透,一种令人心悸的喧嚣就撕裂了京城黎明的寂静。
不是寻常的嘶声,而是铁甲撞击、靴子踏地、粗暴呼喝与零星压抑哭喊混合成的、一种冰冷的洪流。这声音由远及近,像寒冬腊月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冻僵了林府后院绣楼里林晚星的心脏。
她猛地从雕花拔步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单薄的中衣下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冰块,在脑海里剧烈翻腾、碰撞、融合——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林文柏之女,年方十五,昨夜还因父亲升迁有望而欢喜入眠……
紧接着,一个冰冷残酷的认知狠狠攫住了她:林文柏督造的南郊河道引水渠,昨日午时轰然垮塌!死伤民夫数十,淹没良田百顷!皇帝震怒,下旨严办!抄家!流放!三千里!琼州!
抄家?流放?琼州瘴疠之地?!
林晚星倒抽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呛进肺管,激得她一阵猛咳。属于现代社畜林晚的灵魂在巨大的惊恐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来不及细想这诡异的时空穿越,也顾不上为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命运悲叹,她赤脚跳下床铺,冰凉的地板刺激着脚心,反而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明了几分。
跑?往哪跑?林府此刻恐怕已被围得铁桶一般。
哭?喊冤?有用吗?
原主那点可怜的记忆碎片告诉她:没用!绝对没用!在皇权至上的时代,这种牵连甚广的工程事故,需要的是替罪羊,是平息民愤和皇帝怒火的牺牲品!林家,就是那只被推出去的羊!
“冷静!林晚星,冷静!”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她打了个激灵。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飞速扫过这间属于官家小姐的精致闺房。描金螺钿的梳妆台、堆叠整齐的绣架、插着时鲜花卉的梅瓶……这些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面前,都是虚妄的浮华,毫无价值。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梳妆台最底层那个不起眼的乌木小抽屉上。原主记忆里,那里藏着她积攒的最后一点体己——几件分量不重的赤金簪子和小巧耳坠,是林夫人王氏偷偷塞给她压箱底的。
时间!最缺的就是时间!
外面粗暴的砸门声和家丁惊恐的阻拦声已经清晰可闻,越来越近,像死神的鼓点敲在耳膜上。
林晚星扑到梳妆台前,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试了两次才拉开那个小小的抽屉。一抹微弱的、属于黄金的温润光泽映入眼帘。她一把抓起那几件冰凉的金饰,看也不看,毫不犹豫地塞进脚上那双绣鞋的鞋垫底下。坚硬的金属棱角硌着脚心,带来一丝轻微的不适,但这感觉却奇异地压下了她心头翻滚的恐惧,注入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
还不够!远远不够!这点金子,在流放路上可能连几顿饱饭都换不来!她目光再次如鹰隼般扫视房间。妆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小盒用剩的松烟墨。她扑过去,一把抓在手里,毫不犹豫地用手指狠狠剜了一大块粘稠乌黑的墨膏。
“砰!”一声巨响,她闺房单薄的雕花木门被粗暴地撞开!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猛地灌入,两个披着冷硬铁甲、手持腰刀、满脸横肉的军汉像两座铁塔般堵在门口,凶戾的目光如同钢针,瞬间刺向屋内。
林晚星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几乎停跳。她猛地背过身,在军汉视线触及她脸庞的瞬间,将那只沾满墨膏的手狠狠抹向自己的脸颊!粘腻、冰凉、带着刺鼻气味的墨汁瞬间糊满了大半张脸,从额头到下巴,连带着鼻翼和鬓角,乌糟糟一片,只露出一双因惊惧而睁得极大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同样沾上墨迹的嘴唇。
“干什么呢!”一个军汉厉声喝道,刀鞘重重砸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另一个则毫不客气地大步闯入,眼神像刮骨钢刀一样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林晚星浑身剧烈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到床角,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那呜咽声嘶哑、绝望,充满了濒死的恐惧,完全符合一个骤然遭遇灭顶之灾的深闺少女该有的反应。
“晦气!哭丧呢!”闯入的军汉嫌恶地啐了一口,目光在那张被墨汁糊得面目全非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失去了兴趣。他粗暴地翻检着梳妆台上的东西,将那些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的胭脂水粉、珠花绢花扫落在地,叮当作响。另一个军汉则用刀鞘随意地拨弄着床铺和衣柜,动作粗鲁,显然没把这间闺房主人放在眼里。
“头儿说了,值钱细软搜干净!动作麻利点!这破落户,能有什么油水!”门口的军汉不耐烦地催促。
林晚星蜷缩在床角,脸埋在臂弯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那呜咽声更是断断续续,凄惨无比。然而,在臂弯的遮蔽下,那双被墨汁污浊边缘映衬着的眼睛,却异常地清亮、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计算。
她能感觉到鞋底那几处坚硬的凸起,硌得她生疼。这点疼,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外面的哭喊声、呵斥声、器物碎裂声越来越密集,如同地狱的奏鸣曲。属于林府的秩序,正在被铁蹄彻底碾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两个军汉草草翻检完毕,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屋子的冰冷。
林晚星依旧蜷缩着,直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声似乎转移到了更远的院落,她才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抬起头。脸上粘腻冰冷的墨汁已经开始干涸,绷得皮肤发紧。她走到梳妆台残破的菱花镜前——镜面已经裂开几道缝隙,映出一张模糊而肮脏的脸,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惊人。
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片,走到窗边,将糊着高丽纸的窗户推开一条极细的缝隙。
院子里,地狱的景象扑面而来。
曾经整洁的青石地砖上,散落着被踩烂的花草、打碎的瓷器、撕破的字画。府里的下人像待宰的羔羊,被粗鲁地驱赶着,聚拢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瑟缩着,哭泣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军汉手持棍棒,虎视眈眈。管家福伯被一个军汉反剪着双手按在地上,老脸上满是泥污和血痕。
“娘——!”
一声凄厉尖锐的哭喊刺破混乱。林晚星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揪。
东厢回廊下,她的母亲王氏,被两个粗壮的仆妇死死架着胳膊。她发髻散乱,钗环尽失,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而绝望,只是徒劳地挣扎着,朝着正院的方向哭喊:“老爷!老爷啊——!”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血泪。
正院方向,传来林文柏嘶哑的、带着无尽悲愤的怒吼:“……冤枉!下官冤枉!那砂浆配比……是……啊——!”一声沉闷的击打声和痛哼之后,怒吼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林晚星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原主残留的情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对这个陌生母亲的担忧,对那个素未谋面却即将一同坠入深渊的父亲的复杂情绪……但她强行将这些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现在不是感同身受的时候。活下去!带着他们活下去!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混乱的庭院,最终落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个穿着半旧酱色棉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被一个年轻的丫鬟扶着,踉跄着从西厢房被推搡出来,正是她的祖母林周氏。老人家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身体抖得厉害,但眼神深处,除了惊恐,还有一丝强撑的、属于林家曾经主母的倔强和浑浊的清明。
大伯林建业一家也被驱赶到了院中。大伯母赵氏哭天抢地,紧紧护着怀里一个七八岁、吓得面无人色的小男孩,那是他们的独子林承瑞。他们的女儿,林晚星的堂姐林嫣然,则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嘴唇咬得发白,眼神里满是惊恐和对未来的绝望。大伯林建业本人,那个平日里端着架子、总爱教训人的中年男人,此刻也彻底慌了神,试图跟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说着什么,脸上堆着谄媚又绝望的笑,却被对方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险些摔倒。
林晚星的目光在祖母王氏强撑的倔强、母亲赵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大伯一家六神无主的绝望上缓缓掠过。一张张脸,写满了末日降临的恐惧。
这就是她在这个陌生时空里,即将背负的血脉牵绊。
她缓缓缩回窗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地上散落的碎片硌着她,她却感觉不到疼。外面是地狱,而她的内心,却在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流放……三千里……琼州……
这三个词,每一个都重逾千钧,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脊梁。
原主记忆里关于流放的信息碎片般涌来:漫长到足以耗尽生命的徒步跋涉;押解差役如狼似虎的盘剥和虐待;缺衣少食,病饿交加;瘴气弥漫、毒虫肆虐、被视为化外之地的琼州……每一段记忆,都浸透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属于十五岁少女的手,白皙,纤细,没有半点茧子。这样的一双手,能做什么?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不!”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炸响,带着穿越者的倔强和不甘,“绝不能认命!”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驱散了瞬间的软弱。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基建!搞钱!生存!
现代社会的知识,是她唯一的金手指!
红薯!玉米!土豆!这些高产、耐瘠薄、适应性强的作物种子!只要搞到种子!只要有一块能耕种的土地!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玻璃?对!玻璃!如果能造出玻璃,哪怕是粗糙的平板玻璃,建起温室大棚……反季节蔬菜!在任何一个物资匮乏的时代,这都是绝对的暴利!是活下去、甚至活得好的资本!
还有工具!改良农具!提高效率!水利!水车!灌溉……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激烈碰撞,交织成一幅充满荆棘却也暗藏生机的未来图景。这图景驱散了眼前的黑暗,点燃了她眼底的光芒。
困难?当然有!几乎是地狱开局!种子从何而来?技术如何实现?启动资金在哪里?只有鞋底那几根微不足道的金簪!如何在押解差役眼皮底下搞事?如何让一盘散沙、甚至可能互相拖累的族人拧成一股绳?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林晚星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被指甲掐出的几个深深月牙形血痕,正慢慢渗出细小的血珠。她看着那点殷红,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沉静,如同淬炼过的寒铁。
高山?那就一座一座地翻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右脚的绣鞋,手指探入鞋垫之下,摸索着。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金属轮廓,一根,两根……一共五根小巧但分量实在的金簪和耳坠。她将它们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肉,那触感却无比真实,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这点微末资本,就是她撬动地狱之门的杠杆起点!
外面,差役粗暴的吼叫声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林府上下,全部押出!男的锁链加身!女眷捆了手!动作快!谁敢磨蹭,皮鞭伺候!”
“哗啦啦——”沉重的铁链碰撞声刺耳地响起。
“娘!爹——!”孩童恐惧到极致的哭嚎撕心裂肺。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将掌心的金簪重新藏回鞋底最深处。她站起身,走到那面破碎的菱花镜前。镜中的少女,脸上墨迹斑驳,狼狈不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两簇幽冷的火焰。
她抬起袖子,用还算干净的里衬内里,用力擦拭着脸上的墨污。动作很慢,很仔细。每擦掉一点污迹,那张属于林晚星的、原本清秀却带着稚气的脸庞便显露一分。墨迹掩盖下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但那份稚气,却在这地狱景象的映衬下,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和决心彻底覆盖了。
擦到最后,只剩下眼角和发际线边缘一些顽固的墨痕,如同诡异的图腾。她没有再理会。
然后,她走到衣柜前。里面的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她推开那些繁复华丽的绫罗绸缎,目光锁定在最下面几件半新不旧、颜色暗淡的棉布衣裙上。她挑了一件最厚实的深青色粗布夹袄和一条同样厚实的深灰色棉裙。没有犹豫,她迅速脱下身上沾了些许墨迹的绸缎中衣,换上了这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土气的粗布衣裳。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细嫩的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踏实。
最后,她将散乱的长发,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在脑后紧紧挽成一个结实利落的圆髻,一丝碎发也不留。镜中的人,彻底褪去了官家小姐的娇柔,只剩下一种近乎锋利的朴素和干净利落。
做完这一切,外面差役的吼叫和铁链的拖拽声已经到了她这处小院门口。
“里面还有没有?给老子滚出来!”
林晚星挺直了脊背。那脊梁骨像被无形的力量灌注,绷得笔直,再不见半分蜷缩时的柔弱。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眼神沉静、衣着朴素的陌生少女,然后毅然转身,朝着那扇被撞坏、洞开的房门走去。
门外,天光惨淡。冰冷的晨风卷着尘土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踏出房门,踏入那片属于林府的地狱图景之中。
院子里,所有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汇聚到这个最后走出来的少女身上。
披头散发、哭得几乎晕厥的母亲王氏,看到她这副模样,哭声猛地一窒,随即爆发出更尖锐的悲鸣:“星儿!我的儿啊——!”她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身后的仆妇死死拽住。
被反剪双手、脸上带伤的管家福伯,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和不易察觉的微光。他伺候林家几十年,从未见过二小姐如此……沉静。
缩在大伯母赵氏怀里的小堂弟林承瑞,忘了哭泣,睁着红肿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就连那个正不耐烦地指挥着军汉锁拿男丁的军官头目,也不由得侧目瞥了她一眼。这林家二小姐……脸上那是什么?脏污?还有这身打扮……倒不像个娇滴滴的小姐,反而像个……下地干活的粗使丫头?他撇了撇嘴,眼神里掠过一丝轻蔑的诧异,随即又转开,懒得深究。一个罪官之女,翻不出浪来。
林晚星无视了所有目光。她的视线在混乱的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祖母林周氏。老人家被一个同样吓得发抖的小丫鬟搀扶着,身体摇摇欲坠,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倒下。
林晚星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穿过混乱的人群,无视了押解军汉投来的警惕或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祖母身边。她伸出手,动作稳定而有力,稳稳地扶住了祖母另一侧的手臂。
“祖母,”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干渴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哭喊,“别怕。有我。”
林周氏浑浊的眼睛缓缓转动,焦距终于落在了这个最不起眼的孙女脸上。那张被墨汁污浊了小半、却异常沉静的脸庞,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那扶着她的、稳定而有力的手……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巨大的惊愕,猛地冲击着老人濒临崩溃的心神。她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孙女同样冰凉的手腕。那只苍老枯槁的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指甲几乎要嵌进林晚星的皮肉里。
“星丫头?”旁边传来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是大伯林建业。他刚被一个军汉粗暴地套上沉重的木枷,脖子被压得佝偻着,狼狈不堪。他看着林晚星,又看看被她稳稳扶住的老母亲,脸上混杂着惊愕、不解和一丝被忽略的不满。他习惯了在家族里发号施令,此刻却见这个平日闷不吭声的侄女,竟在如此大难临头时,显露出一种近乎诡异的镇定,甚至……抢了他的风头?
林晚星只是淡淡地扫了大伯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林建业心头莫名一悸,后面想质问的话竟噎在了喉咙里。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祖母身上,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祖母,站直了。我们林家的人,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这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几个离得近的林家人耳边炸开。原本瘫软哭泣的王氏,哭声猛地一滞,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福伯佝偻的背脊,似乎挺直了那么一丝丝。连紧紧攥着衣角的林嫣然,也怔怔地望了过来。
林周氏浑浊的眼睛里,那点濒临熄灭的光,猛地跳动了一下。她抓着林晚星手腕的手,不再只是绝望的紧握,而是注入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老人用尽全力,借着孙女的支撑,挺了挺早已弯曲的脊梁。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林家老祖母的尊严在复苏。
就在这时,押解差役头目粗嘎的吼声再次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都他娘的看什么看?!锁好了!上路!老子告诉你们,从今儿起,你们就是一群猪狗不如的流犯!给老子老实点!路上谁要是敢耍花样,皮鞭子蘸盐水,管够!”
他手中的皮鞭凌空一甩,发出“啪”一声刺耳的爆响,像抽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几个年幼的孩子吓得再次大哭起来。
沉重的木枷锁链加身,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女眷们被用粗糙的麻绳捆住了手腕,勒出道道红痕。
林府沉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落锁的声音沉闷而绝望,像给一个时代画上了句点。
林晚星一手稳稳搀扶着祖母,一手悄然探入袖中,隔着粗糙的布料,感受着那几根藏在鞋底、硌着脚心的金簪坚硬的轮廓。
冰冷,微小,却蕴藏着滚烫的希望。
她抬起头,望向前方。
一条尘土飞扬、望不到尽头的黄土官道,蜿蜒着,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那是通往地狱的路。
也是她林晚星,用现代知识硬生生凿出生天的第一步。
她迈出了沾满泥污的右脚,绣鞋里,那坚硬的凸起清晰地硌着脚心。
一步,又一步,稳稳地踏入了未知的风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