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香粉暗藏滴漏计
苏挽月在第十次睁眼时,指尖先触到了喜被下的硬木床板。
喉间的灼痛尚未褪尽,耳中先响起了窗外更夫的梆子声。“戌时三刻——“那声音像根细针,突然扎进她混沌的记忆里。
她猛地坐起。
前九次死亡的时辰在脑海里翻涌,她掀开被子赤足踩在青砖上,凉意顺着脚踝爬上来,却盖不住心跳的轰鸣。
前世二十三次死亡里,她从未注意过时辰,只当是随机的劫数,可这第十次重生后,所有死法竟都卡在同一个时辰的同一刻。
“小姐?“小翠端着温水进来时,正见她踮脚将铜镜举过头顶。
青铜镜面映出房梁上那座滴漏的轮廓,水位线比昨日此时低了两指。
苏挽月盯着镜中晃动的水痕,指节捏得发白——这是她房里的私用滴漏,向来比外院慢半刻对时,可此刻壶嘴流出的水线却细得像根银线,流速快得反常。
“去城东陆记香粉铺。“她转身时铜镜“当啷“掉在妆匣上,惊得小翠手里的铜盆险些落地,“买三匣素心兰香粉,要陆掌柜亲自包的。“
小翠的手指绞着围裙角:“前日夫人刚赏了新香...““让你去便去。“苏挽月从腕间褪下翡翠镯子塞进她手心,“若陆掌柜问起,就说我要熏佛堂的供香。“她盯着小翠发颤的眼尾,声音软了些:“记得走后门,莫让门房看见。“
小翠走后,苏挽月搬了个绣凳坐在滴漏下。
壶身的铜绿蹭上她的袖口,她却浑然不觉——前世第十三次死亡时,她正是在这绣凳上被喜烛引燃的红绸缠住脖子。
当时她以为是烛火意外,可此刻望着滴漏里急坠的水。
暮色漫进窗棂时,小翠抱着个靛青布包溜了回来。“陆掌柜说这是新到的南洋香粉。“她掀开布角,露出三匣描金漆盒,“他...他还多塞了个纸包,说送小姐试香。“
苏挽月打开纸包的瞬间,一缕甜腻的香气钻进食指与拇指的缝隙。
她的太阳穴猛地一跳——前世死亡前,她在喜棚外也闻到过这种味道。
当时她以为是北戎细作的迷烟,却在晕厥前记错了方位,撞进了刺客的刀下。
“点一撮。“她将纸包推给小翠。
“这...这是试香用的?“小翠捏着香粉的手在抖。
“点。“
香灰在铜炉里绽开时,苏挽月的后颈先冒了层冷汗。
眼前的妆台开始摇晃,小翠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小姐?
你脸色...““开窗。“她扶着桌沿稳住身形,指甲在檀木上掐出月牙印。
风灌进来的刹那,她抓起笔在纸上狂草:曼陀罗、迷迭香、夜合花——都是能混淆时辰的致幻香料。
次日卯时,苏挽月遣了个粗使婆子去城东。
晌午时分,婆子溜进她的偏房,手里攥着半块碎瓷:“陆掌柜半年前总在西直门外的茶棚见客,那客官穿鸿胪寺的青衫,腰牌上刻着...刻着'景'字。“
鸿胪寺?
苏挽月的指尖扣住椅背。
周承轩前日给的玉符还在妆匣里,上面的衔印正是鸿胪寺的云纹。
更夫老赵是在未时三刻出现的。
苏挽月缩在喜棚后的月洞门里,看着他提着梆子晃进棚子,袖口扫过棚柱上的红绸。
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布囊上——那布囊鼓囊囊的,前日他敲梆子时,她曾瞥见里面漏出一星香灰。
“赵伯。“她扶着门框咳嗽两声。
老赵的脚步顿得太急,梆子“咚“地砸在地上。“苏...苏小姐。“他哈着腰去捡梆子,布囊擦过她的鞋面。
苏挽月垂眸,看见一粒香灰粘在自己的绣鞋上——和陆掌柜纸包里的,一模一样。
夜漏初上时,苏挽月在滴漏旁撒了层薄灰。
子时三刻,窗纸被风掀起一角。
她闭着眼装睡,听着轻手轻脚的脚步声逼近滴漏。“喀“的一声,是调整壶塞的动静。
她猛地翻身,烛火“刷“地亮起——老赵正踮脚拨弄滴漏的铜阀,腰间的布囊敞着口,香灰簌簌落在灰层上,印出一串清晰的鞋印。
“你调滴漏做什么?“她攥着烛台逼近。
老赵的脸在烛火下青白如纸。
他张了张嘴,突然扑向窗台。
苏挽月抄起妆匣砸过去,正砸中他的后颈。
老赵闷哼着栽倒,却在她靠近时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头。
血沫喷在滴漏上,混着香灰渗进壶身的缝隙。
苏挽月扯过他的布囊,里面掉出半块虎形令牌。
青铜表面刻着“东宫“二字,锈迹里还沾着半枚鸿胪寺的云纹印——和周承轩的玉符,和陆掌柜密会的官员,和前世刑场高处那个说“天枢劫是局也是路“的顾景海,终于串成了一条线。
更声再次响起时,苏挽月将令牌按在滴漏的铜阀上。
壶里的水仍在急坠,可她望着水面倒影里自己的眼睛,突然笑了。
这第十次重生,她终于看清了时间的陷阱。下一次——
窗外的梆子声又响了。这次,她听得格外分明:“戌时三刻——“
而她房里的滴漏,水位线正停在该停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