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溺水
我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母亲后来告诉我,那是个雨过天晴的日子。父亲照例拉着装满棉被的板车,穿梭在各个村头村尾叫卖。
说来也怪,初到深圳时,我完全听不懂当地孩子说的粤语,但母亲说我只用了一个月就能和他们自如交流,后来甚至当起了小翻译。
这段经历让我至今听到粤语歌时,心头总会涌起莫名的亲切感。
那天外公在邻家做短工,母亲再三叮嘱我不要乱跑,尤其不要在水塘边玩耍。我嘴上应着,却把这些话当成了耳旁风。
记忆里,村边有个小山坡,山脚下是连片的农田,田埂旁有个水潭。母亲说那时田里泥鳅很多,想必我也是去捉泥鳅的。
雨后的农田里,积水漫过田埂,与水塘连成一片。模糊的记忆中,我和几个孩子在塘边嬉戏打闹,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栽进了水塘。
当水漫过口鼻的刹那,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我能看见阳光穿透水面,折射出的光斑像碎金般在水中摇曳。孩子们的尖叫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水流灌入耳道的沉闷声响。
这些年来,我常在梦中看见一只巨大的手突然抓住我,每次都会惊醒。母亲说,那天多亏一位路过的阿婆眼疾手快,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拽上岸。
有时我会想,如果那天就这样离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或许就不会经历后来的种种苦难了。
母亲总说我命里遇贵人,但苦难却是真实存在的。我更愿意相信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命运,让我这一生学会感恩。
所以我常对妻子说,要多看别人的好处。啊~说到妻子,容我先声明,在遇见她之前,我也接触过几个女孩,这绝非吹嘘,容我日后慢慢道来。
大难必有后福,我相信也是这样,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我不能说我耳垂很大,只能说耳垂大的都有福气。
在深圳的记忆里,父亲入狱的经历最为清晰。但这次并非因为他作恶,而是处理方式过于偏激。
父亲雇的本地小伙偷了他的钱,父亲没有报警,而是将人绑回家中逼问。后来小伙的哥哥报警,结果父亲以绑架他人为由被拘留,小偷反而获释。
父亲入狱后,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外婆身体不适,外公只得赶回老家。外公劝母亲先回去,让舅舅们想办法疏通关系。但在九十年代的深圳,这谈何容易?母亲执意不肯离开。
监狱在郊区另一端,母亲经常做好饭菜送去。父亲入狱后只写过一封信,说想吃肉,要大块的。那天母亲特意做了梅菜扣肉送去,这个场景成为我最深刻的记忆。
苦难总是悄然而至,仿佛它本就该存在。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有人终其一生不知罗马为何物。它像蛀虫般钻进骨缝,一点点啃噬,直到将人彻底击垮。或许正是这段经历,让我从小就格外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