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只要有我在,别人休想伤你分毫。
——帝恚×陈䆜
冰冷。蚀骨的冰冷。
像千万根淬了寒毒的钢针,瞬间穿透单薄的春衫,狠狠扎进肌肤,钻进骨髓。陈䆜的意识在坠入水中的刹那被这突如其来的酷寒击得粉碎,只剩一片空白和灭顶的恐惧。
“唔——!”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腥冷的潭水便凶猛地灌入口鼻,堵住了所有呼吸的通道。眼前是浑浊的、翻滚着暗绿色水草的深渊,光线迅速被头顶的水面隔绝,世界沉入一片令人绝望的幽暗墨色。
好重……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巨石拖拽着,不受控制地向更深的黑暗沉沦。身上的衣物吸饱了水,如同沉重的枷锁,勒得她胸口剧痛,四肢百骸都被那刺骨的寒意冻得麻木僵硬。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耗费着她仅存不多的力气,肺叶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紧,火烧般的疼痛提醒着她空气的珍贵。
‘要死了吗?’这个念头带着冰冷的绝望,清晰地浮现在她混乱的脑海。水波像贪婪的触手,缠绕着她的脚踝、腰肢,将她拖向无底的幽冥。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熄。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沉沉地压了下来。
就在她即将彻底放弃,任凭黑暗吞噬的最后瞬间——
“噗通!”
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巨响,撕裂了水面的平静,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块巨石。
岸上似乎有惊呼声,但陈䆜听不真切了。她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水流猛地从上方冲击下来,紧接着,一道迅疾如黑色闪电的身影破开幽暗的水幕,直直地向她沉没的方向俯冲而来!
来人速度极快,动作矫健得不像在刺骨的寒水中,倒像是在陆地上奔袭。他并未脱去外袍,昂贵的玄色锦缎在水中铺展开来,上面用暗金丝线绣着的繁复蟠龙纹路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活物在深海中游弋,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与威压。
陈䆜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那张脸。
即使是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混乱和冰冷中,那张脸也足以令人屏息。水流拂过他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即使在浑浊冰冷的水底,也锐利如寒星,穿透水波,精准地锁定了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她无法理解的焦灼?
是幻觉吗?濒死前的幻象?她看到那双深邃的眼中,映着自己苍白如鬼、长发水草般飘散的倒影。
他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揽住了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肢。那臂膀沉稳而有力,带着灼人的热度,瞬间穿透了她被冰水浸透的衣衫,烙印在她冰冷的皮肤上。那温度如此真实,如此霸道,几乎烫得她一颤,驱散了一丝死亡的阴霾。
“唔……”陈䆜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残存的求生本能让她像抓住唯一的浮木般,下意识地攀附上他的肩膀。触手是湿透的、紧实的肌肉,隔着冰凉的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惊人力量。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但动作却毫不停滞。他一手牢牢箍紧她娇小的身躯——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她轻飘得如同一片羽毛,脆弱得让人心惊——另一只手奋力划开水流,双腿有力地蹬动,带着她逆着下沉的力道,坚定不移地朝头顶那片微弱的光明冲去。
每一次划水,他紧贴着她的胸膛都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像擂鼓般敲打在她冰凉的耳畔,奇异地压下了她胸腔里濒死的窒息感。水流冲击着他们,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稳如磐石,将她严丝合缝地护在怀中,隔绝了大部分冰冷的冲击。
“哗啦——!!!”
巨大的破水声响起,如同新生。
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眼帘,新鲜的空气带着初春微凉的草木气息,猛地灌入陈䆜火烧火燎的胸腔。她剧烈地呛咳起来,冰冷的潭水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汹涌而出。她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部尖锐的疼痛,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她整个人还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坐在冰冷的浅水处。冰冷的潭水浸到他的腰际,玄色的大氅吸饱了水,沉重地贴在他挺拔的身躯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线条冷硬的下颌不断滚落,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带来细微的凉意。
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呼出的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淡淡的白雾。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此刻正垂着,一瞬不瞬地审视着她,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凌厉。水顺着他鸦羽般浓黑的鬓发蜿蜒流下,滑过高挺的鼻梁,更添几分冷峻的雕塑感。
陈䆜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单薄的春衫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她身形纤细娇小,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衬得那张小脸越发苍白透明,毫无血色,像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唯有那双因剧烈呛咳而泛着水光的眼眸,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和脆弱,怯生生地回望着他,像受惊的小鹿。
岸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铿锵声。
“主上!”一个身着劲装、面容冷肃的侍卫冲到水边,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难以置信,“您怎能亲自……”他的目光落在帝恚湿透的、明显比陈䆜沉重得多的衣袍上,又扫过他紧抿的唇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余下满眼的忧心忡忡。
帝恚没有理会侍卫,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怀中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的女孩脸上。感觉到她无法抑制的颤抖,那细微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透过湿冷的衣料传递过来。他剑眉微蹙,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几乎将她完全嵌入自己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一部分寒意。
“冷?”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水浸后的磁性,却没什么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陈䆜冻得牙齿都在打颤,根本无法回答,只能下意识地更紧地蜷缩向他唯一的热源,小小的头颅无力地抵在他坚实的胸膛,汲取那微薄的暖意。
帝恚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不再多言,一手依旧稳稳地托抱着她娇小轻盈的身体,另一只手撑着岸边的湿滑岩石,借力猛地站起。水花四溅,他抱着她,一步步稳稳地走上岸。玄色的大氅下摆和衣袍滴着水,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岸上的侍卫立刻递上一件干燥的、厚实的墨狐裘披风,欲言又止:“主上,您的寒……”
“闭嘴。”帝恚冷声打断,语气不容置喙。他看也没看那件披风,径直将怀中冰冷颤抖的小人儿用自己湿透的、带着他体温的大氅裹紧,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被墨色毛领衬得越发苍白脆弱的小脸。她的眼睫湿漉漉地颤抖着,沾着细小的水珠,呼吸微弱而急促。刚才那短暂的清醒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此刻她双眼半阖,意识又开始模糊,只是本能地在他怀里寻求庇护。
“忍忍。”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依旧没什么情绪,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随即,帝恚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个易碎的珍宝,大步流星地走向岸边停着的、那辆通体玄黑、装饰着蟠龙纹徽记、散发着无声威压的华贵马车。侍卫不敢再多言,立刻上前恭敬地掀开车帘。
帝恚抱着陈䆜,毫不犹豫地俯身踏了进去。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初春微寒的风。
马车内部宽敞奢华,铺着厚厚的绒毯,暖炉散发着融融的热气。帝恚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湿透的、几乎失去意识的陈䆜放在柔软的锦垫上。她娇小的身躯陷在深色的锦缎中,乌发铺散,脸色惨白,像一朵被暴雨摧折的、随时会凋零的白色小花。
他站在车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湿透的衣袍紧贴着他颀长挺拔的身躯,水珠不断滴落在地毯上。车内的暖意似乎暂时驱散了他身上的一些寒气,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更加复杂难明的情绪——探究、疑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极致脆弱勾起的隐秘保护欲。
“回府。”他沉声对车外吩咐,声音在温暖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是!”车外侍卫应声。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辘辘的声响。玄黑的马车,载着昏迷不醒的娇小女子和浑身湿透、气息冷峻的尊贵男子,以及那刚刚从寒潭深渊中打捞起的、扑朔迷离的命运开端,缓缓驶离了那片冰冷刺骨的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