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着她重重关上门之后，约刻什才回味到内心的酸涩，以及细密的痛楚。
她真的不愿与他相认。
他无法知晓那些他缺席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得知温洅为什么会不想与自己相认，他只是尊重她的选择，一如既往。
只要是她想要的，无论是这栋房子，还是其他的，他都会双手奉上。
当冰冷的掌心轻触粗糙的木质大门时，他听见一门之隔的温洅正压抑地小声抽泣，这个认知使他的眉头紧皱。
好想现在就冲进去抱抱她，告诉她不要难过，他一直都在。
可是不行，起码不是现在。
自那日在跨海大桥上发现她时，他便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她真的好瘦，肯定又和小时候一样不好好吃饭。
不论是去做什么，温洅都沉默得可怕，那双曾闪着耀眼星光的眼睛暗淡了，只剩下空洞的麻木。
想也不用想，百分之百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有关。
在银素镇时，他就发现了她爸爸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出轨，还家暴，每次和她去玩的时候，都能发现她身上多了好多乌青的伤口。
所以每当温洅爸爸要对她动手，他都挡在她身前，忌惮于约刻什有权有势的父母，温洅爸爸便不好再继续殴打温洅。
只是约刻什不知道，温洅的爸爸见不能对温洅撒气，继而开始对她妈妈下手。
那天，他一如既往地去找温洅玩，却发现她家大门并没有关闭。
微微敞开的门缝中，约刻什看见她妈妈正疯了一样对她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骂着难听的脏话。
而温洅不躲不闪，只是麻木地任其作为，好像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愤怒迅速冲上大脑，他急忙跑过去，狠狠推开了她妈妈，带着温洅逃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他将她带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叮嘱她在这里不要乱跑，他去说服他父母带他们离开。
可他终究还是来晚一步。
当他带着焦急的父母回到秘密基地时，那个矮矮的木桩上已经没有温洅的身影。
温洅妈妈不知道是怎样找到了她，直接连夜带着她离开了银素镇，从此了无音讯。
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他们甚至没能好好道别。
她曾告诉过他，真不敢想没有他在的话，她一个人该怎么熬下去。
所以他求着他父母当天就离开了银素镇。
这十年来，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强大，他借着自己的影响力发布寻找她的消息，却都沉入海底，没有回音。
直到那天凌晨。
来这座城市出差的他再次失眠，便开车出来吹风，当车驶过跨海大桥，她瘦弱的身影像朵洁白的烟花，在他眸中绽开。
寒冷刺骨的冬夜，她就穿着单薄的睡裙，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桥边，满脸泪痕，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他一个急刹车，几乎是刚打开车门就脱下了自己的风衣，快步走过去给她披上，然后强装镇定地问：“你也是来吹风的吗？”
他想这一定是个愚蠢的问题，他的阿洅一言不发，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她好像没有认出他，又或者是没有精力再去管了，于是他就那样安静地陪她站到了天亮。
当清晨第一抹阳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他听见她轻轻问：“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从未深刻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于他而言，他活着的意义就是她。
他能够看出她眼中的寻死之意，焦头烂额之下脱口而出：“为了那些未尽之事。”
他们的分离没有道别，他给她写的信无处可寄，甚至她，他都无处可寻。
对他来说，这些就是未尽之事。
他本以为他会带着这些执念一直到自己死去。
看着眸中出现波动的温洅，约刻什知道她肯定已经有答案了，不论那是什么，都是好事，便悄无声息地回到远处的车里，看着她慢慢离去。
后来他才知道从温洅的旧邻居口中得知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知道她，也恨那个虐待妻女的人渣。
在温洅浑浑噩噩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悄悄将那个人渣解决了。
他收集了这个人渣平时贩毒的证据，送他进了监狱。
听闻了温洅要回银素镇的消息，他便也购买了票，与她坐了同个航班和渡船，一起回到了这里。
这些天，他看着她每天凌晨出门，在银素镇来回奔波，好像在寻找什么，于是他也开始到处逛，看到他觉得特殊的就往她院子里送。
那个来旅游的小团体总爱找她玩，有人陪她，热热闹闹的总归是好的。
只是每每他们喊她出门，他都不放心地跟着。
他想着，就这样默默地守护她，也挺好。
直到今天早上，温洅出了门，他便趁着这个机会，看着这栋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回忆他们的过往。
当他从纷乱的记忆中抽离，就看见呆滞的她站在不远处，眼里是震惊、无措，甚至还有退缩。
她，大抵是不想和他相认的。
那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以新的身份继续在一起。
如果她想，这场互不相认的戏码可以一直演下去。
他会以自己的方式重新向她停靠。
直到听着门后逐渐安静下来，他才无声地告别，三步两回头，回到了更远一些的房子里。
时间大概过去了十分钟。
温洅这会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她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
或许，假装陌生就是最好的结局。
她好像能够理解母亲想要离开的决心了。
当从混沌中抽离时，你发现自己乱七八糟，你无法给深爱的人带去任何好处，甚至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那还不如离开。
但她不会像母亲那样。
至少…他就在这里，她还有机会见到他，这已经是过去的她不敢奢求的事情了。
温洅起身，打开一条门缝，外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正午明亮的白色。
于是她又关上门，回到了卧室。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将那张两人小时候的合影放进去，摆在了自己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