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雾锁契约
落地窗外的月被云层啃得只剩半块,像块浸了灰的玉。
林雾站在卧室中央,拖鞋陷进波斯地毯的绒毛里,后颈还残留着刚才被历沉舟捏过的热度——他说“把协议签了”时,指节抵着她颈椎的骨节,凉得像块冰。
“过来。”历沉舟的声音从黑檀木书桌后传来。
他换了件深灰睡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台灯在他侧后方投下阴影,左眼角那颗泪痣却被照得发亮,像落在雪地里的一滴血。
林雾望着那颗痣,喉间泛起铁锈味——十年前火场里,少年也是这样望着她,说“阿雾快跑”时,眼角的痣被烟火熏得发红。
她走过去,协议摊开在书桌上,“替身条款”四个字烫得她指尖发颤。
历沉舟推过来一枚婚戒,铂金戒圈内侧刻着“晚晚”,是他亲手磨的,字母边缘还带着毛糙的划痕。
“你只需像她。”他的指节叩了叩协议最后一页,“每月三百万,医疗卡副卡,陆家少奶奶的头衔。”
林雾的指甲掐进掌心。三个月前在慈善晚宴,她替醉酒的苏晚送外套,历沉舟从旋转楼梯上冲下来,拽住她手腕时几乎要捏碎骨头:“晚晚,我找你找疯了。”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这张被大火烙下淡淡疤痕的脸,竟与苏家千金苏晚有七分相似。
“为什么是我?”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
历沉舟的目光扫过她颈侧——那里有道极浅的疤痕,从耳后延伸到锁骨,是火场里飞溅的玻璃划的。
“苏晚十二岁那年坠湖,救她的人颈后有同样的疤。”他忽然捏住她下巴,指腹碾过那道痕迹,“你比她更像。”
林雾垂下眼。
书桌上摆着银质相框,照片里的苏晚穿着白裙,颈间的蝴蝶胸针闪着幽光——那是母亲失踪前设计的最后一款,全球仅一枚。
她喉间的腥甜更重了,癌症晚期的化疗反应总在深夜发作,可此刻连吞咽都像在吞碎玻璃。
钢笔尖刺破协议纸的瞬间,历沉舟的呼吸落在她耳后。
“很好。”他的手滑进她睡裙,带起一片战栗,“现在,像她那样。”
床幔被夜风吹得晃了晃,月光漏进来,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织了层霜。历沉舟咬她锁骨时,她疼得蜷起脚趾,他却在她耳边低哑地命令:“叫晚晚。”
林雾闭紧眼睛,指甲掐进他后背,那里有块淡粉色的旧疤——和火场里少年护着她时被房梁砸中的位置分毫不差。
“晚晚……”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
历沉舟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更用力地扣住她腰。
林雾趁机抬手环住他脖颈,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颗泪痣。
十年前的浓烟突然涌进鼻腔,少年浑身是火,却把她推出窗口,嘶喊“阿雾快跑”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疼。
“疼吗?”她轻声问,声音被喘息揉碎。
历沉舟的动作猛地一滞,随即更狠地顶了进来:“你该问她。”
林雾在他闭眼的瞬间闭紧了眼。枕头下的抗癌药瓶硌着她后腰,是下午偷偷藏的——历沉舟说过,苏家的白月光最见不得药味。
后半夜,历沉舟裹着被单靠在床头抽烟。
林雾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他微阖的眼,那颗泪痣在烟雾里忽明忽暗。她拿起棉签擦拭锁骨上的牙印,血珠渗出来,像朵极小的红梅。
“明天跟我去挑首饰。”历沉舟弹了弹烟灰,“晚晚喜欢蓝钻。”
林雾对着镜子扯出个笑:“好。”
等他的呼吸变得绵长,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衣柜最底层的木抽屉上着铜锁,钥匙在她颈间,贴着心脏跳动的位置。
打开抽屉的瞬间,焦糊味混着陈木味涌出来——照片上的少年右臂缠着绷带,眼角的痣被烧得只剩模糊的痕迹,却和历沉舟分毫不差。背面有行褪色的字迹:“阿雾收,焰哥永远在。”
林雾用指腹抚过照片边缘烧焦的缺口,把它重新塞进丝绒袋里。锁抽屉时,窗外的云终于散了,月光泼在她手背上,照见腕间若隐若现的蛇形胎记——和母亲设计的蝴蝶胸针是同一系列图腾。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是医院发来的短信:“林小姐,下周一的化疗需提前预约。”
她按下关机键,转身躺回床上。
历沉舟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搭在她腰上。
林雾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十年前的火,烧了林家珠宝行,烧了她的家,烧了说要护她一辈子的林焰。可此刻躺在身边的人,为什么会有和林焰一样的泪痣?为什么后背的伤疤位置分毫不差?
月光漏进窗,照见她藏在枕头下的离婚协议——那是她用左手写的,笔迹歪扭得像小孩涂鸦。
历沉舟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有薄茧,是常年握钢笔的痕迹,可林焰的手……
林雾闭了闭眼。十年前火场里,那个把她推出窗口的少年,掌心有常年雕刻珠宝留下的老茧,指腹还留着被刻刀划的小疤。
“晚安。”她对着黑暗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历沉舟在睡梦中嗯了一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林雾望着他眼角的泪痣,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这次她没忍住,偏过头在床单上咳出一丝血。血珠渗进真丝床品,像朵开败的红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