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君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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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74. 雨后天明是归期。(9)

宫墙在记忆里一直像个吃人的梦魇巨兽,它会吞噬我儿时的美梦,吞噬我如今的自由,皇城里的母妃会鞭挞我,皇兄会算计我,甚至,浅哥看我的目光都已变得陌生麻木了。

“阿贞,日后你在这墙围里待上个几十年,你会害怕吗?”我直直地看着尽头刷着红漆的宫门,仿佛在问自己。

耶律贞停下脚步,抓着我的那只手用了些力气,是在示意他内心的抗拒。

我好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发冷的眼神像是瞧见了我的所有算盘,话语间亦是生冷,缓缓道:“夙君,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

第一次分别的时候,我问过耶律贞,‘何为君王’,他的回答是‘君王,是为苍生’。

裴少安又告诉我,君王无非是处在高高的位置上等死罢了,就像耶律曜那般,妻故,自己却要背负苍生独活几十年,就连最后的几年也因凰都内乱不得安生,那这苍生不过是他耶律一族的诅咒罢了。

我对他本就心软,这么一想,我扭过头,试探地又问了一遍:“阿贞,何为君王。”

不是苍生,从来不是苍生。

他眉头一蹙,依旧是那个答案:“君王,是为苍生。”

见他如此坚定,我是有些气的,但转念一想,他本就背负着他耶律氏应有的使命,此为命格,我又何苦将心放至他一人身上,难不成我要与锦姐姐一般,为那等不到的人将自己锁在宫中暗自神伤。

耶律贞与我而言终究还是棋子,助三哥上位的一颗重要棋子。

我胸口好似有口气堵着,咽不下去,也叹不出来,只笑着应道:“阿贞,我晓得了。”

“该走了,君弟。”不远处传来夙浅的声音,他耐不住性子从觅月宫出来寻人了。

闻声望去,那人朝我们走来,他本就高大结实,一袭墨色长袍衬得更为如此,俊朗的五官比上次见他时多了几分沉稳,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放开了耶律贞的手,上前几步,开口试探道:“浅哥,是弟弟鲁莽了,还劳烦你亲自来接一趟。”

夙浅知我的性子,凡事也会纵容我一些,见耶律贞在一旁也不好教训我,嘴角自然地扯出一丝弧度,那双眸子又似刀子一般死死地盯着我,他顺着我的话接道:“这一年半你也该玩够了,父皇和你母妃在宫中很是想你,此次回去你可要多陪陪他们。”

父皇那头想不想我不好说,但母妃那边恐怕只是想用鞭子再抽我一顿罢了。

只那么动个念头,我这背上又如刀子刺入般疼痛起来,敢情夙浅也是气我那日离府,一走就是一年多。

罢了罢了,总归是要回去领罚的。

“是,弟弟回去一定好好陪伴母妃。”我应下,这背上又是要添几道新伤了。

这时候可以让他二人熟络一下。

想毕,我后退一步,搭上耶律贞的肩头,介绍道:“这就是我三哥,夙浅。”

“这位是耶律贞,我在信中常提起的那位少年郎。”

耶律贞见怪不怪,低头看了眼我垫着的脚尖,嘴角随即露出笑意,似在嘲笑我个子矮小还要搭肩,我顺着他的目光就品出了他的嘲笑,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往他腰上一掐,他吃疼地收回视线笑着向我求饶。

夙浅见我二人还在嬉戏,眼神如看两个孩童一般,不客气地打断道:“陛下是自小陪着小六小七长大的,在信中早有耳闻,那一年在陛下入宫时见过,第二日我便被父皇派去边城打仗,一年前也是不巧,我刚回宫,又是陛下因凰都突发变故,不得己要回都,此次想来也是我们第一次好好看清对方的模样。”

耶律贞听到‘陛下’二字就局促起来,忙纠正道:“三殿下不用唤我‘陛下’,我与夙君他们一起长大,儿时亦是受过他们不少照顾,三殿下若是肯放下你我二人的身份,可将我当朋友一般称呼便可。”

夙浅也是不客气,笑着应下:“如此也好,我比你年长一些,就唤你贞弟。”

这就轮到耶律贞愣神了,这一下子就成了弟弟,虽说是自己有意讨好,倒也不用那么不客气。

我在一旁憋着笑,看着耶律贞吃亏也是一件好玩的事儿。

“浅哥。”耶律贞反应过来后,也是笑了笑,唤了一声。

夙浅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午晴好,便告辞道:“贞弟,我要带君弟离开了,趁着天色还早,赶路要紧。”

耶律贞朝我看了过来,我点头示意告辞。

他只好放人,盯着我只说了句:“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

我心头一紧,又是点头,不做回应,上前几步拽着夙浅的袖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目光似一道寒光,脊背发凉。

马车上,夙浅没有过问我这一年多的行踪,只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越是这样就意味着等待我的就不单纯只是随便问两句,兴许回都安顿好后要来一场‘秋后算账’。

不能那么坐以待毙,与其等死,不如说一些藏一些,后劲就小一些,这就跟喝酒一个道理。

一个菜一壶酒,几个菜一坛酒。

亦是不会醉倒的。

“浅哥,我最近挺安分的,初到这里就是想着找贞哥玩两天,谁知他忙着选妃,我就结识了耶律久,索性就帮着他挣脱了他爹的控制,然后就得贵人相助寻到了一宝交给了贞哥,贞哥用的好,让摄政王老实一些,你知道吗,阿榕后来竟在凰都受了伤,我就带着她去南疆瞧病,病瞧好了就让她给你送信,赶巧,弟弟也想回都城,这不,就让浅哥来接弟弟了。”

很好,差不多就是这样,回去后总不能再为难我了。

夙浅不做反应,我几度怀疑他是睡去了,又不好重复刚才的话,只好老实地靠到床边,撩开布帘瞧着外面的天空,天色已暗下,脑子里闪过耶律贞一人孤独走在长廊中的背影,我甩了甩脑袋,赶紧把那画面从脑海里抹去,学着夙浅闭目凝息,只见那场景里多了一棵银杏树,枯叶从枝头落下,落到耶律贞的掌心,就在他要抬头看着我的时候,我赶紧睁眼,如做了一场噩梦一般,额头冒着冷汗,只觉胸口发闷,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难受得紧。

以往梦中那人是自己,方才竟成了耶律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