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遭遇“黑天鹅”(1)
根据我所有的经验，我没有遇到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故。我在整个海上生涯中只见过一次遇险的船只。我从未见过失事船只，从未处于失事的危险中，也从未陷入任何有可能演化为灾难的险境。
——爱德华·史密斯，泰坦尼克号船长，1907年
“5·19”一战，基金崭露头角，基金经理自信心大为增强。正当基金经理踌躇满志时，2000年的“黑天鹅”事件——通海高科上市夭折浇了一盆冷水。基金经理第一次遭遇“黑天鹅”事件：从来没有发生且被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黑天鹅”事件的定义由马萨诸塞大学随机科学教授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在2007年出版的畅销书《黑天鹅：如何应对不可知的未来》中提出。他把意料之外、不可预知但会产生极端影响、事后又可解释的稀有事件称作“黑天鹅”事件。该书出版之时，适逢全球投资者信心高涨，但不久次贷危机浮现、雷曼兄弟倒闭以及全球金融危机全面爆发，“黑天鹅”接连不断地飞来。
IPO 备受追捧
2000年6月22日，第一家薄膜晶体管液晶显示器（TFT-LCD）生产商——吉林通海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简称“通海高科”）发布招股说明书，拟发行新股。
通海高科原是吉林省电子工业集团公司（简称“吉电”）的一家控股子公司。1995年，原国家电子工业部计划把投资金额50亿元的彩色液晶显示器项目定点企业放在东北。吉林省获得这个项目并视之为“一号工程”。项目初始投资金额大约需要15亿元，由于资金不足，吉电计划采取项目融资和企业融资相结合的方式募集资金，通过边建设边融资方式尽快启动先导工程，主要融资渠道为发行股票。通海高科IPO 消息公布后，投资者特别是机构投资者产生了浓厚兴趣。
2000年，国际资本市场对科技股投资方兴未艾。3月10日，美国纳斯达克指数创出5132点新高；A 股在“5·19”行情后也出现了科技股投资热潮，当时上证综指接近2000点，市场人气活跃，通海高科正头顶着高科技光环。通海高科成立时，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美国、日本电器公司普遍亏损，通海高科能够以较为实惠的价格购进IBM、东芝的生产线和技术。考虑到液晶屏未来应用广泛，基金经理对通海高科的盈利前景非常乐观。
A 股新股发行采用审批制，仅部分机构及个人投资者能够获得配售或中签，中签率很低。新股上市首日不受涨跌停板限制，资金大肆追逐，新股不败神话屡屡上演。只要能中签，新股上市首日赚百分之几十甚至百分之几百的收益不成问题。参考已上市的科技类股票，上市后都给“打新”中签者带来丰厚回报。例如安泰科技发行价14.98元、发行市盈率50.94倍，上市首日收盘价42.77元，较发行价上涨185%。基金经理对通海高科上市后大赚一笔颇有信心。
在多重利好的推动下，在投资者的万众瞩目下，通海高科IPO 一帆风顺。6月30日公司公告，通海高科发行价16.88元，全面摊薄后发行市盈率61.83倍，上网定价发行中签率约1%。同时，通海高科A 股法人配售结果公布，20家中标机构中有5只基金。华夏旗下的兴和基金、兴华基金分获别配2000万股及1500万股，博时旗下的裕隆基金、裕元基金和金越基金（后更名裕华基金）分获2000万股、400万股和50万股。通海高科对法人配售的股份占发行总额75%，达到法人配售比例的法定上限。
有其他科技股高价发行上市受热捧的先例，市场普遍认为，通海高科60多倍市盈率完全可以接受。一些证券分析师认为，投资通海高科，投资风险很小，上市价格翻倍不成问题。正因如此，舆论一度认为基金利用资金优势“近水楼台先得月”。《上海证券报》刊登署名文章《基金新股配售应寻求一个平衡点——从通海高科的法人配售结果谈起》，认为“以通海高科上市后定价在30.88元计（上涨80%多），基金兴华、基金兴和、基金裕隆每份资产净值就将猛增0.1元左右”。巨额收益似乎唾手可得，即使市场大幅下挫，投资风险也已经充分考虑到，只是少赚一点而已。基金经理从未想过还会有什么问题。因为IPO 后一个月内上市，是再正常不过了。IPO 后不能上市交易的事情在A 股市场上从未发生过，基金经理也从来没有想过。
上市夭折股票冻结
基金经理满心期待股票上市大赚一笔时，媒体突然爆料，通海高科发行上市过程涉嫌违规。
7月3日，通海高科“内部人士”举报，该公司涉嫌欺诈发行上市。事出突然，监管部门紧急叫停通海高科上市进程，迅速冻结账户，立即对公司进行调查。此时，16亿多元的募集资金只剩下2.1亿元，其中10亿元偿还了银行贷款，2.38亿元投入STN 在建项目，1.1亿元拨给二股东江门高路华做流动资金。短短数天，募集资金几乎消耗殆尽。
监管部门从3个方面进行调查：募集资金所投项目“紫晶公司”是否虚构利润1000万元？政府是否拿出资金为通海高科包装利润？二股东江门高路华是否涉嫌转移募集资金？通海高科上市中止，这条爆炸性新闻引发市场震动。此前获得大幅配售的基金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遭到各方质疑。
随着调查不断深入，通海高科涉嫌欺诈发行上市的路线图逐渐浮出水面。调查显示，此前并入通海高科的江门电视机厂和江门销售公司，于1998、1999两年合计虚构主营业务收入近35亿元，合计虚构主营业务利润5亿多元。调查中还发现与上述虚构的财务会计数据相关的、虚开的增值税发票1000多张，合计金额近16亿元，此外还涉嫌偷漏税金2亿元。通海高科在其股票发行申请和公开募集文件中使用了江门电视机厂和江门销售公司上述虚构的财务会计数据，存在重大虚假记载，涉嫌欺诈发行上市的事实已经很清楚。
通海高科涉嫌欺诈发行上市惊动了政界高层。2001年6月，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思危在第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22次会议上作了《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关于检查<；证券法>；实施情况的报告》，其中也谈到通海高科上市违法问题。“今年以来，中国证监会加大执法力度，对吉林某公司欺诈发行上市、违规融资、操纵市场等违法行为进行查处。”
对通海高科的欺诈行为如何处理成为投资者和社会关注的焦点。如果取消上市，投资者将遭受巨额亏损，对按规定公开申购新股的投资者如何解释？一度因中签而喜出望外的基金经理忧心忡忡。华夏基金管理的两只基金持有通海高科3500万股，占总股本10%，博时基金也将近持有7%。如果监管部门取消通海高科的上市资格，基金损失将达10亿元。种种原因导致通海高科的调查结果迟迟没有公开，原有的股票发行上市计划被搁置了。在股票长期冻结、解决方案迟迟未公布的情况下，中签的基金经理承受了来自投资者、社会舆论等多方的巨大压力。如何处理按正常程序申购的通海高科股票，将投资者的损失降至最低，成了基金经理的头等大事。
2002年初，华夏基金和博时基金同时公告，华夏基金、博时基金暂停对基金所持通海高科资产计提管理费。从2002年1月18日起至该股票上市流通或其他解决方案出台之前，该项资产按成本估值，但不再就该项资产计提管理费。主动放弃计提管理费没有先例可循。以华夏基金和博时基金持有通海高科资金估算，放弃计提管理费意味着两家公司每年将减少管理费收入1400多万元。
基金经理申购获得监管机构批准发行的通海高科新股，确实是试图为基金投资者赚到一二级市场之间的价差，申购程序也是完全符合规定的。对于IPO 股票，风险有多大？回报有多少？什么价格具有投资价值？基金经理是按日常惯例和合规程序操作的，至于IPO 后股票不能上市交易，他们想也没想过，完全超出了考虑的风险范畴，但通海高科这只“黑天鹅”竟然不期而至了。
重组上市
随着时间推移，通海高科欺诈发行上市的造假路线日渐清晰。调查结果显示，1998年2月，吉林省电子工业集团和广东江门高路华集团达成初步协议，合作筹建通海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并准备发行股票上市，为此专门成立了上市工作办公室。5月，在主承销商的协助下，通海高科筹委会设计完成了申请发行的预选材料。材料是以吉电出资51%，江门高路华集团出资49%，两家发起人以募集设立方式成立股份有限公司发行股票的模拟方式形成的。
11月，相关人员在江门市连续召开了多次中介机构协调会。广东高路华集团将旗下江门高路华的资产注入通海高科，江门高路华尚未完税的问题由吉电提供长春高新开发区企业免税文件来解决。江门电视机厂和江门销售公司通过采取虚构销售收入和销售成本大幅提高业绩。1998~1999年，江门销售公司向黑龙江省电子物资总公司、高路华通化分公司等全国46家公司虚开增值税发票3076份，虚增销售收入（招股说明书披露为外购部分）36.6亿元，虚增主营业务利润3.3亿元元。1998~1999年，江门电视机厂向销售公司虚开发票1793份，虚增销售收入（招股说明书中披露为自产部分）16.2亿元，虚增主营业务利润2.2亿元。两项共计虚增主营业务利润5.5亿元，占招股说明书中披露主营业务利润的82%。
1999年3月，通海高科收到了监管部门的反馈意见，可以上报材料。7月，会计师事务所为通海高科出具了日期为1998年8月27日的虚假验资报告，9月又出具了虚假的《审计报告》和《盈利预测报告》。2000年5月9日，律师事务所为通海高科出具了虚假的《关于通海高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00年股票发行、上市的法律意见书》。2000年6月，通海高科如愿以偿，顺利IPO。后来，涉嫌造假的当事人都被追究了刑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