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紫兰山庄

身穿紫袍的青年一手端着酒樽另一手拿着酒壶静静地站在巨大的雕窗前，窗外月色明朗，粼粼的湖面上被撒了一层碎银。微风轻抚杨柳轻舞，正是一片好风景。可青年眼中倒映着的湖，不知怎的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再也化不开。他倒了满满一樽酒，手一倾，将那樽价值百金的佳酿尽数洒向湖中，激起了一层小小的涟漪，一圈一圈向外扩散，最终消失不见。整整三樽，一向嗜酒的九公子此刻没有半分惋惜的神色，静静看着融进湖中的酒液，最后手一抖，竟是将整个酒壶连带其中酒酿尽数投入湖中，顺着水流向他看不见的远方。

一杯葬旧忆，一杯祭明日，一杯敬佳人。至于剩下的……韩非紧握着酒樽，眼底的冰，愈厚了些。桌案旁的青袍青年微皱着眉，也是一脸担忧地注视着韩非的背影。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其实，他们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早在弄玉行动之前。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却还是显得太突然了。

新郑郊外

弄玉的尸身被紫女就地葬在那棵树下，没有任何标识，那一个小小的土丘，也很快会被朔风吹散在空中。从此以后，或许再不会有人记得那个一曲引得百鸟朝凤的少女。白凤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土一抔一抔地盖在唇边含笑的少女身上，盖住了她最后的裙角，看着她安详地离开。那双如若天空般澄净的眼眸此刻毫无神采，偌大的苍穹下，他第一次失了方向。

红莲紧握着链剑剑柄，看着紫女单膝跪在树下，用手捧起一抔一抔土轻轻地盖在那个少女身上，发丝被山风吹乱也浑然不觉。她看着看着，心底不知怎的突然升起了寒意，冷的指尖冰凉，忍不住往一旁靠了靠。卫庄就站在她身旁，一手提着鲨齿，面色冷漠，看不出喜怒，只一动不动看着树下的两人。红莲又靠了靠，却依旧感不到一丝暖意。

紫女终于站起身，黛手早已鲜血淋漓，可她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只淡淡说了一句“走吧。”随后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红莲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最终只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处土丘，走下山去。两人与白凤擦肩而过，可他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刺骨的冷风吹干一身的血迹。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等夜幕来抓你回去？”不知过了多久，卫庄终于冷冷开了口，连呼吸都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杀气。半晌，白凤动了动，缓缓把头转向他，凄惨地勾了勾毫无血色的唇“我能去哪？”那人已经不在，天地之大，可还有他的容身之所？卫庄看着他，不知怎的，眼底竟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稍纵即逝。他微微垂下了眼睑，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扬手甩给了白凤一个东西，也不管他接没接住便转身离开。白凤依旧木然的站着，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待那东西飞近，他的眼中却突然有了一丝神采，慌忙却又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那个东西，那是一片鸦羽。蓦地，白凤的眼蒙上了一层水雾。原来那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早就为他铺好了前路。既然他希望自己能用最大的力气去飞翔，那自己怎么能负了那个人，怎么忍心让那个人抱憾而去？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的鸦羽，白凤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良久，他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强迫着自己重新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那片黑羽。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树下的土丘，和远处的将军府，转头缓缓，却又坚定地向卫庄离开的方向走去。

“卫庄兄。”韩非见卫庄等人回来，与张良一同站起了身子。卫庄面无表情地直接略过两人“给他安排一个房间。”声音冷得像冰封的雪山，但两人谁都没有在意，他们都有些诧异地看向了跟在卫庄后面进来的白凤“这……”怎么姬无夜手下的白凤来他们这了？“从今天起，他属于流沙。”这是一个好消息，可韩非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弄玉已死，白凤与墨鸦又几乎从不分开，而此刻白凤孤身一人来此，那个人……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可惜了那样一个有趣的人。

“要不然还是让紫女姑娘安排？”韩非想了想，开口问道，这毕竟是紫女的庄园。韩非的嗓音有些嘶哑，显然他也不好受，而张良的眉一直紧锁着，满眼阴郁压抑。“她去休息了。”卫庄微皱着眉，又扫了一眼一身血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的白凤，转身向外走去“你陪陪红莲，他交给我。跟上。”白凤虽眼中没什么感情，却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卫庄手中既然有墨鸦的鸦羽，那他便相信他。

“……哥哥……”红莲攥着链剑柄，苍白着唇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韩非，直到卫庄白凤两人从她身边走过才微微颤抖着声音开了口，那双美目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韩非看着自己咬着下唇故作坚强的妹妹闭上了眼，走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红莲的头埋在了韩非的胸口，双肩止不住的颤抖，低声呜咽着。在外面的时候，她尚可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如今，在最宠爱她的哥哥的面前，她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的悲伤，再也不用压制，刹那间泪如泉涌。

卫庄白凤两人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地沿着蜿蜒的石板路一路到了一间房前“你住在这。房间里有疗伤的药，自己包扎一下。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有事可以找我。”也许是因为墨鸦的原因，卫庄的话多了一分，但面上依旧毫无表情。他说完也不管身后人作何反应，沿着石板路径直离开。

白凤看着银发青年的背影，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却给人一种令人心寒的悲痛。也许，这是一道他一生都愈合不了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