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碧落泉水
爱巧不巧，这一幕却偏被多事的云泰上仙瞧见了。虽然隔得甚远，他也只得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嘴边的胡子都似乎抖擞了精神般根根耸立以显示他内心如何的不满。不过……我此刻早已顾不得了，回过神来，连连拍手叫好。
“师父竟这般勇武，这就平安归来了！”我坦然一笑，对着师父说。
师父微微颔首，眉心一阵氤氲，腾出无限暖意。
我心一颤。——想是太多惊喜的原因吧，我怎会这么欢喜呢？我原地上蹿下跳全然忘了礼数一说，“回去定要将此等盛况说与小蝶和连城！”
众仙上前纷纷揖首，齐齐笑盈盈道，“恭喜战神了……”
师父简单的答礼，避过众人独独侧身与我轻声道，“小心，镜汐，莫失了礼数……”
我立时觉得这心，都俨然化了。
春风拂了离人面，我心一颤接一颤……
师父，他老人家真的好温柔啊……我暗暗窃喜。
“报……”，此时却有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众人转身，回望间见那云海招摇之处凌霄宝殿的方向正有一人直往这边狂奔而来，他身下架着的云越来越近那身影便越来越近，速度之快，几乎是一眨眼功夫就到了我们面前。
近了，众人才看清，那人不是天君身旁的那名天枢星官吗？这家伙可是天君身边的心腹红人，平日里都是众仙巴结交好的对象，可他此时不在天君身旁伺候怎的此时如此匆忙赶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人群中添了几分躁动。
“报水神……不，战神，天君请您即刻前往天宫议事。”天枢星官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惨白布满惊慌，一双狐狸眼却炯炯有神，扶了扶他那跑偏了的帽子，孱孱对着师父道。
众仙愕然。
这紧急的事情见过万千种，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在封神大典还没正式结束就有如此紧急的召见，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如今这般，那，那，那这接下来的封神流程还怎么走？
众人踟蹰之际，师父毫无半分血色的脸上也有了瞬间的波动，他浅浅应了一声，只绕过一旁目瞪口呆惊慌失措的礼官，便片刻不耽误率先起身上了仙船。众人见状，亦是不敢多言紧随其后，礼官愣了愣，嘴里的“战神”尚未喊出，便也跟着一道有序的赶往凌霄殿。
后来证实，众人的担忧是正确的。
天君早就在殿上候着了。
他神色肃穆忧心忡忡，脸上暮色低垂表情一言难尽。还是那一旁的天枢星官瞧出了天君心思，几个凌空的眼风扫过殿内众人，他便会意似的气定神闲开口言道：
“众仙家，小仙奉命传达天君旨意。若非要事，也定然不会如此唐突。是这样的，尔等可知，凡间有个边陲小国名叫乌倭？此国绵延千年有余，一向面临着虽小可人口众多的问题，是近年来天宫一直多加留意的地方，不料如今终于一朝待发情势危急，近日来报说是已然到了人满为患饿殍满途的地步。故而急昭众仙家议事于此。诸位可知，由于人口问题，此国每每饥荒到来之时问题便会愈发严重，今年竟出现了“路有饿殍、易子而食”的现象，实属天道失常，更有不该。九重天上经过多方考量，曾命司掌风雨雷电的上仙——也就是云泰上仙，每年都在那处多些布雨制些旱灾天灾顺应天命——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缓解那人口的压力，从而达到自然生死顺应天命的目的。可谁知近日却接到那乌倭国附近的土地来报，说是在这数万年神魔二界平定安稳之后，近日来竟发现那魔族竟有了死灰复燃之势！——魔界军师狼破竟然公开露面大肆残害乌倭国百姓！如此猖狂不说，他甚至还打上替天行道的幌子蛊惑城中百姓，说原是九重天肆意放灾，为的就是屠杀城中百姓！城中百姓本就深受其害，再加上这无妄天灾，百姓们竟有被其蛊惑捣毁宗庙祠堂之举，断了我天宫诸多神仙的香火不说，更有甚者更要舍身成妖投靠魔界……实在是匪夷所思，越演越烈。那处的土地还说，他还在慌乱之中又一次看见了上古神器——炼妖壶。”天枢说到此处，刻意停顿了下来，他眉头紧锁，加重了语气继而道，“尔等可要知道，自从前魔君死后，那神器就在其义子企哀手中，也就是说，那个天宫地下都不曾有人知其来历的神秘的新任魔君也出现在乌倭国了，这断然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怕是此时魔族异动，必有所图啊……当地各路仙君都觉得此事绝不是那么简单，遂陆续都来上报天宫，恳请天宫早做绸缪。而今日匆匆召回各位仙家也属无奈之举，方才那些个请命的神君方才一齐退下，适才奉了天君之命才不得已中断了这封神大典啊……先是在这与战神赔罪了，请众仙集思广益，商讨对策……”天枢言至于此，转身对着师父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
听闻此事，众人无不深思枉然，怨声载道。
“眼下已跟那土地证实过了，所言皆为事实。”天枢面色凝重补充着。
彼时，我也夹杂在人群中，只听得那天枢星官言辞恳切情绪悲壮，至于其中严重性怕是听着这连天的怨气便明了一二。无知若我都曾听说，这自神魔大战后，魔界已经平静了这么几万年，没想到今日又开始兴风作浪掀起这般动荡，怕是来者不善……他们此番作为，分明是公开逆天而为，大有一股子伺机再起的意思。
待天枢星官语毕，殿上除了一片哀声，无一人回应。
“恐怕这以后四海之内，六界再难得安宁了。”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嗟叹。
我早在老远就看见龙华天君眉头深锁郁郁凉薄，此刻待天枢讲完，他见了殿下反应脸上的表情更是错综复杂。
“那诸位爱卿，有谁愿帅天兵前去平乱？”龙华天君终于亲自开了口，他一只手臂重重垂在九龙宝座上，顺势若有所思的抚了抚身上的云纹，坐正了身子，道。
众仙无言，不约而同的看向师父。
师父脸色默然，淡漠如水，只须臾后众目之下缓缓离席，神定自若的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殿上天君一拜，“天君，臣愿帅兵前往平叛。”
嘘……众仙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我的嘴抿得更紧更酸，此刻也更加笃定沐泽师兄先前所言——看来这天宫神仙虽多，能率兵打仗的确是真有限。
此情此景，恰是极好的证明。
众仙一时又开始了新一轮。
一说，“要说这剿匪平乱，当今六届，只要战神出马，岂有不平之理？”
又一说：“战神既出，我等大可高枕无忧啦。”
恭维之词，五光十色……我只得连声啧啧。不过仔细想来，这帮神仙顾忌的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我自小便听说早在神魔大战时水神便和当时的战神殿下一起上阵杀敌，伤敌无数勇猛无双，那时便是在水神的协助下，前战神无极才得以腾出空缺用诛仙剑将魔君重伤，得以大战告捷。水神更是在此后的数万年中捍卫四海太平，平叛出征无数无一不是凯旋而回，还记得那最为出名的一次——平定那螣蛇饕餮之乱。我都记得那史书上有记载，活该彼时也消那二兽倒霉，只不过到了人间放了个妖火投了个毒瘴，便被彼时只有七万岁的水神用了半个时辰尽数收付如今还压在流光殒神塔下……此等丰功伟绩，彼时的他都能有这番修为造化，想来而今时至今日，他更是仙术精进胜过往昔千百倍。
也不枉这九天神仙舍他其谁，定是睥睨天下五人可及啊……
有谁不知，这九天之上有水卿遥出马，定是万事顺遂？
我自欣喜，俯仰间见天君的眉头处也绽了多莲花般渐渐舒展，红蕊白芯中带着几分神秘的浅笑埋在其中，“爱卿刚受完梳洗之礼，成为我九天战神，身体定然有所损耗，我看爱卿，不如定在可在一月后出征可否？”说完，他更欣慰的点了点头，关切之情盈盈于耳。
“半月后，臣即刻出征。”师父目光笃定脱口而答。
“好！”天君拍案，即刻允了。
我汗……心中更是无比佩服感念千万——天君不愧是君临天下的八荒之主，这番用人之道我只在书上读过，但也万万不及天君这般欲擒故纵的好手段啊。
无独有偶，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可正是由于这突发的变故，本该如期安排在封神大典后的歌舞仙乐琴棋书画的，众仙其乐融融一派祥和的环节，便活生生被师父要求改了期……天君感念战神体恤自是应了，只是可怜了我之前苦苦学了的那番欣赏操琴音乐的雅致，此刻怕是暂用不着了。
拜过天君，我自是屁颠屁颠准备和师父师兄一众人离开天宫，此行亦是腾云回去——当然，相较腾云我还是更喜欢走路多些。在那紫云头上飞了很远，我依旧恋恋的不自觉回头看了看那云海霞雾里的九重天好多那么几眼。想这九重天上的美景我还没看够这就要走了，些许还是有些遗憾的，不知下次能有幸再来又会是何时，看看，还是可以的。
可仙境虽好，可那就像是悬在九天银河之外的一个天地绝境。师父在那处封神，是使命也是荣耀；但那儿也的确是一个龙潭虎穴杀人不见刀光的穷凶之地……如此这般，封神大典之上都能有这等变故丛生，可想身为战神，想必肩上更多的是苍生，是责任，是遇到危险势必亲临不怠的理由吧……我归心似箭，见了这天地愈发觉得能够体会到师父心中所思所想，愈发觉得鳏寡动人非常人可及的辛酸……心下想着这些，对师父的仰慕之情如日中升……脚下流云飞转，只求速速回了敛天阁，和小蝶她们分享此时见闻，一刻也不愿多等。
这眼看凌云峰遥遥在望，忽的前面一路寡言的师父却下令，命二位师兄返回之后即刻商议平叛事宜，而我一人先行回到瑶花芳菲。我虽心有不甘，但也无法，落了云头，便只能眼看着师父师兄三人走向大殿议事，自己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看看他们的影子徐徐向瑶花芳菲踱去。
只魂不附体走了一路，到了门前，却被一种久违的熟悉味道瞬间吸引了七魂六魄，那气味……勾起了兴奋之余却隐隐自察，那气味这般熟悉，那分明是……
我不自觉加紧了脚步，推门一看。
只见眼前偌大的瑶花芳菲，不论是亭台前，楼宇间，还是花园中，溪流旁竟然都栽满了枝桠繁茂的桃树！满园的桃树，满树的桃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盛开，还有的兀自萎了，落英绯红，随风飘散……正是那桃花漫天，芬芳扑鼻的景致啊！
这……若非此处仙气旺盛，我都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身在雪苑！
我喜不自禁，四处疯狂地寻找小蝶要问个明白，这桃花都是哪里来的。可在瑶花芳菲里里外外转了个遍，硬是没能发现这丫头的一点踪迹。不知怎的，脑海里却忽然不合时宜浮现出天宫里头那天枢星官的话，魔族？魔族？
想来在天宫听得那魔族之事，不由得心头一惊。
怕别是小蝶出了什么事吧！
我心一急，此刻也顾不上师父定的门规师命了！我捏了个诀，避过朝九晚五巡视的若即若离师兄私下夺门而出，去寻连城——大不了让师父回头责罚！在云头，遥遥望见连城居住的“落涧阁”前似有一人，那可不，那人正是连城啊!他见我骑在云头，如此匆匆也颇为新奇，远远的便张开双臂正要来个象征性的大大拥抱之时，却被我擎着的两根木棍子似的胳膊挡在千里之外。
“别闹。”我疾声说，“你可见了小蝶了？”
他满面迟疑，见我这般严肃，他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也有好几日没见过小蝶。
听他言，我更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