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0章 双生劫数(1)
青鸢火炙离开敛天阁数月有余却迟迟杳无音讯,一只报信丹鸟的毫毛都未曾见过,这等离奇事件可是惹得敛天阁上下颇为担忧——敛天阁素来门规森严,断然不会有弟子云游不归更是过月不报的情况。而这几月下来,我眼看着门口传信的白鹤闲置,日久天长竟都胖的跟肥鹅一般无二,大有一种悻悻之余不吃则为暴殄天物的自责。
还是云泰师兄终于安奈不住,这坐下最为得意的二名弟子一夜之间全然没了消息,通天仪都难寻下落的,让他这个做师父怎得安心?他自然要亲自过问一番。故而言道,其实他这前去凡尘查探也不过是几日前的光景。殊不知,这几日过去,他的行踪竟也犹如石沉大海……
敛天阁上下更是人心惴惴,众人皆云,这仙术高强的雷神大尊都能平白消失这还得了?一通肃紧的环境中,那若即若离师兄们的结巴都似乎愈发严重了些。
云泰师兄和他的弟子们消失的期间,师父怕是也发觉了异常,倒是破天荒的终于亲授了我们三个嫡传弟子第一套剑法了,其名曰为“青瑶剑法”——隶属水系功法的上乘剑法之一,乃师父万年飞升上仙之时意气自创,身姿渺然凌厉剑法阴柔若水,有着“神魔见愁”的伤人诨号,可伤人御敌于拈花间……能习得此剑法,可有以一敌十的成效。
我三人听闻此讯,喜乐非常之际也都在纷纷猜测,这许是平叛在即的缘故,再加上最近云泰师兄他们的失踪离奇,否则若待这等程度的上乘剑法按部就班的步步习来,怕至少还要个百八十年才能轮到我们这样资质的去修习。
长空黏雾归无依,西风送晚不明愁。
师父这样“广施恩泽雨露均沾”不止于此,甚至连园中负责花草树木的小蝶,也受到了素日师父亲自指点一二。小蝶只是乐不自禁“阿弥陀佛”好半天,喃喃唠叨了说出了这若不是浮生一梦她宁愿永远长眠不醒的梦话。而我呢,只给了她个白眼自当听不见,难不成她还想霸占了我的师父不成?
我呢,发奋练功间隙仍旧会时不时去沐泽上仙的院子里偷偷联络连城。只这厢私下寻思着待他懈怠了,自己也好觅个好时机切磋,让他见识一下这青瑶剑法的厉害。
我一直暗自觉得这“青瑶”二字必然是取了与师父名讳“卿遥”的谐音,自是愈发喜爱。殊不知习了之后才愈发觉得这套剑法微妙精绝。——初出看来平淡无奇,却能每练一次都变化不同,一次有一次的玄机,当真一个变化万千造化无穷。这日,我习了个三成左右便如沐春风般迫不及待找到连城准备一展身手,方才避过沐泽上仙,吃了豹子胆似在他院门前轻声嚣张了好阵子……正想要一展雄风,却被他凌空院中飞出的梅花镖撂得翻肚!
哎,魔高一尺的我剑术尚未精纯,谁知他又习了这等暗器功夫!哎,我立时摔了个嘴啃泥,殊不知同样是在沐泽上仙悉心教导下日夜苦修的他更是道高一丈!
我的天,难不成我这辈子就不能赢他一次?
我意气全无可依旧贼心不死,整地而起又开始和他纠缠,如此一来几回切磋回来,什么遁地术,凌空决,隐身法……我统统用了个遍……眼见我气急败坏病急乱投医的样子,他却在一边笑得岔气般五官凝成一团。
凄风冷雨凉茅舍,一轮残月欺游人啊……
我忽然悟得了一个道理——自取其辱,其名如是。
这一去,我便心里立誓一年之内绝不找他比试了……
这段时光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到每一片落叶残花都死得安宁,平静到敛天阁中的每个人都如履薄冰,平静到让人不由怀疑这种平静的真实——闲庭看落花,空山日照长,依旧如常的岁月静好下凌云峰上的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都是在苦苦酝酿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静默无言掷地有声。
这一切就在那一天被画上了句点——山门前出现了浑身是伤的奄奄一息的火炙,这宁静才终于被众人所望那般打破。
是一个洒扫的师兄发现了遍体鳞伤的他,草草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云泰师兄和青鸢早已遇难,唯有火炙一人逃了出来。
众人将重伤的火炙抬到师父面前,大殿之上,惶惑紧张的气氛下每个人都神经紧绷,观之事态严重。师父亦是眉头深锁面目如冰,待若即师兄取来“九转金丹”给火炙服下,他才渐渐恢复了神志。
炼妖壶?
火炙口中讲出这三字之时,我见一向淡然的师父眸中起了隐隐波澜。
“师尊。师父他们都中计了,一时大意被那幻境迷惑,只能任由那炼妖壶一点点将法力蚀尽,此刻,青鸢和师父,已然,已然,已然……石化了!”火炙说着说着,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来,他这一哭,便全然放开了般跪在地上仪态尽失抱头哽咽。
“都怪弟子无能啊……都怪我……师父拼尽全力为我打开一条通道让我出来向师尊言明情况,只有我一人才逃了出来。而他们,尽然,尽然……石化了……”火炙声音战栗,只目光呆滞的望着地面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仿佛更是要让自己相信一般兀自说着,说着。
他的恐惧像是瘟疫一样蔓延,让人不自觉猜想那是一场多么惨烈的困兽之斗。
听闻此巨变,师兄弟们潸然泪下,师父神思寡然,轻轻呼出了一口长气款款道。
“这炼妖壶……几万年前神魔大战,魔君弑天曾用这炼妖壶伤我天族将士无数,杀人无形。甚至我兄长——前战神无极,都曾经吃过它的亏险些枉送性命于这法器。此物,绝不可大意。不过……”师父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仰面看着泣不成声的火炙,只犹豫了片刻,便接着问道,“以云泰的修为,倒不至于进入那炼妖壶的幻术之中竟无丝毫察觉?其中,可有蹊跷?”
师父微微倾身离开座位,扶起了地上的火炙。“你且起身。”师父敛眉,“你且好好思量一番,入了那幻境之前,你等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被师尊这么一说,火炙死水一般绝望的眼神中有了涟漪。
对,他忽然想起来了!
——那日他们在入炉之前是曾嗅到过一种奇异诡谲的香气的,对,他们还曾听到过一阵子那阴柔怪异的声音,这些难道是?
“倒是有一个黑影!对,我们就是被那黑影引进那炼妖壶的!”他双眸中似压抑着无限的悲恸,记忆在他沉重的脑海中逐步浮现,他咬牙切齿道。“就是着了那个怪音的道儿!”
师父躬身危坐,双目低垂。
“且待为师前去。”过了良久,他口中才淡淡言语出这几字。
沐泽上仙料理凡人气运一事适才闻讯来迟,他听闻了云泰遇险,更是一路小跑着进了大殿,仓皇间手中扇子都差点撂飞却怔怔听到了师父的言语。一进大门便不由分说扑通砸在了地上,“师父,您刚行完梳洗之礼,身体欠安,如今云泰遇险,请您让我去救云泰吧!”他气息哽咽,无力愤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座上的师父,脸色惨白。“求您让我去救师兄啊……”他苦苦哀求。
“你且留下,门中不可无人。炼妖壶不是一般神器,云泰是我派去的,而如今深陷险境一切皆因我起,自当为师亲自前往。”师父双目微颔,只得轻轻道了句。
无声的意韵中有着毋庸置疑的决绝。
沐泽上仙得了令般原地愣住了,脸上悲恸的神情也被定格。他心知肚明,师父意已决,他虽明了……
敛天阁无人不知,师父的话无人可以违背……可他恨啊,他多么想去替自己的师兄报仇……如今门中师兄弟子受人这样摆布陷害,人人都愤愤难平恨不得将那魔界妖人粉身碎骨,何况是自小与云泰一起长大的沐泽……?
可,师父决意如此,他又怎能改变的了?
声绝悲风,遏云难行,天色不改,唯有沐泽师兄孤零零的身影在兀自颤抖……一向散淡恬适的沐泽上仙竟会如此执着,依旧长跪不起。
过了许久,他潸然默默,只举首泪眼望着师父继而缓缓道。
“云泰师兄固然重要非救不可,可师父您是当今战神,更是凌云峰的无上希望,徒儿不孝,怎的可以让您只身犯险?”
众弟子附议,纷纷跪了下去恳请师父顾念大局。
水卿遥抬一望,没成想,竟会引的门中弟子这般?眼下群情激奋,他不可不顾啊。他这个做师父的,做师尊的,如今心里也不再平静。终于,在众弟子百般纠缠一众力荐之下,他终于松了口,首肯可带上一个弟子作为陪同,一同与他前往那炼妖壶中营救青鸢和云泰。万一事情有变也好有个通风报信的不是?
一时众人纷纷自荐,却被师父一一回绝。
连城须得陪伴沐泽上仙戍守敛天阁镇守凌云峰,自然身兼重任抽身不得,而水系兄妹自从娘胎起就从未分开过,带他们前去怕是声势过大容易打草惊蛇;至于火炙,他方才重伤归来……这一众新人显而易见被排除在外,却冥冥中天意一般独独剩下我一人——此刻却成了这最为合适的人选。
——这倒是便宜了我,又得此良机可与师父单独出行。
沐泽上仙脸上神色轻松了些,他起了身,唇边挂着几分慰藉。他也清楚,师父之所以选我,一是由于只有我硬件条件比较合适,三个嫡传弟子中只剩下我;另则因为,他明白,师父一直以来都对我关爱有佳,而众弟子中数我仙术最弱,此番应当也是有意带我历练。只不过此行甚险,路途遥远,连法术高强的云泰上仙都在劫难逃深陷牢笼,更何况是术法如此低微的我?沐泽师兄眉目间对我还是有些担忧,临行之际苦苦仍抓着我的手,老母亲嘱咐首次离家的孩子般啰嗦了半天才放了我离去,嘱咐我如何自保如何好生侍奉师父……泪眼婆娑盯着我们背影许久才拳拳而去。
可,这一切于我而言倒是十分欢喜惬意啊!
自上次师父带我九天封神后,这也算是第二次和师父可以单独相处出行了吧……这八荒六合人人皆能仰视的九天战神竟成了我的师父本就让人羡慕嫉妒恨了,我自己亦是每每思及至此心下更是虚荣心作祟般仰慕之情泛滥成灾!
如今,这可不,不止如此,我竟还能和师父单独出行呢!
真真是他名副其实的坐下第一大弟子!
哈哈哈,聪明伶俐如我,无比幸运亦如我!
云想衣裳花想容,你想啥来啥可不快哉!
这还等什么呢镜汐?
我思及此,不由足下生风,踏云而去。
端阳正好,水阁回春,我信誓旦旦要跟随着师父一路御剑,一门心思忖着好好表现,甚至私下中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劲儿憋着使着一路上好好作为一番好彰显我这日进千里的御剑之术,谁知剑还没出,就被师父在我眉心一点,变了真身狐狸——匿于袖中。
这般神速,难不成师父是嫌我手脚太慢故而才让我现了真身?我不及思考,两只蹄子便成了四只……正值思绪万千之际,只得直直竖着两只耳朵,凌空翱翔际除了耳边簌簌而过的无尽风声怅然若思……却忽的在鼻尖竟隐隐嗅到源自于师父袖中一股幽幽桃花香。我着迷一般一直细细闻着品着,飘飘然如同微醺。你别说,这师父袖中温柔舒适,真真倒不失为一个修身养心闭目养神的好去处。
这般一来二去,我足足一夜安寝甚是满足,也不知外面的师父如何行进的一日千里,只在次日透过窸窣的日光穿过袍帛时候,我被师父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