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6章 青鸢入魔(1)
水卿遥见他们色厉内荏也不想与之平添口舌,只将袖中的诛仙宝剑拿了出来,那人见剑扑通一声吓得双腿一软立时跪了下去。
“诛仙剑?难道您就是战神水卿遥?”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小人有眼不识上神驾到,当真是罪过啊……”
“还不引路,速速让你家公子来见……”我撇了一眼地上的几人,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鄙夷。
“是,是,小的这就引路,请二位上神跟我来……”几人刚说完准备引路。可我却扭扭捏捏挪不开步子,呆立在门口了。
“镜汐,你怎么不走?”水卿遥抱着火火急切问。
火火也醒了,他睡足了精神头似乎特别好,从水卿遥的怀里一跃而下,耷拉着半个脑袋拉着我的衣袖便将我拉到水卿遥的身旁。
“姐姐,走……”
“哎,这白鹿公子就是墨玉公子不是?”我咽了口口水,低声问那门卒。
“那是,这十里八荒谁不知道我白鹿一族只有一个才貌双全的白鹿公子,名为墨玉,那自热是他了。”那门卒眉飞色舞,傲娇之情溢于言表。
我一听此言,心下元神都不自觉晃了几晃。
完了完了,晴天霹雳!
我翻了个白眼,痛心疾首般悔不当初,大有一种壮士扼腕的决绝捶胸顿足道。镜汐啊镜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自作孽,自作孽啊……
想这墨玉公子上次去青丘提亲,我同他说的那些个话可是冲着一辈子不相往来的事情说的,可谁能想到终有一日这么快我们就要见面了?哎呦,真是要学学朽木之前教我的那套,凡事留一面,日后好相见哦……我狠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姐姐,你头疼吗?”火火忽然盯着我,见我坐立难安举止诡谲满脸关切的问道。
“是啊,是啊,姐姐有点累……”我颓然无神,随便应着。
“走吧……”水卿遥顿了顿,首肯过后便拉着我的手就二话不说进了大门,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我一手再牵着火火跟了过去。
“咦,这不是战神和青丘帝姬二位上神吗?”我们遥遥的就望见那玉树临风的墨玉公子,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之下,有一扇青瓦镶嵌的浮窗,显然他已然听见动静,此刻就战立在入门不远的一棵长得十分繁茂的玉兰树下,候着我们。
我一脸尬笑迎了上去,张口道。
“是啊,是啊,墨玉公子,许久不见,这厢有礼了。”我向前迈了一步,行了个礼,给了个温文尔雅不失尴尬的笑容。
“不敢不敢。”他客气着,“在下这厢拜见战神和帝姬,听闻二位不日都即将完婚了,怎的今日能够有空到我这白鹿族来?”他的笑容文质彬彬舒尔停在脸上,眼神却无比呆滞。我一看就知道他浑然不走心,这俨然是一副挖苦之词。
“没有没有,墨玉公子,是这样的,我们今日是为了救人想借您清心觉魂丹一用,不知可否?”我陪笑道。
那墨玉公子瞥了我一眼,不再做声,转而看向战神。
“青丘帝姬所言极是,烦请公子如若方便,不妨赐药救这孩子。”水卿遥说,身边的火火从水卿遥背后探出脑袋,吐了吐舌头。
“救人一命仁心永存本就是我白鹿一族炼丹制药的初心,大不会有见死不救只说。只不过……”墨玉公子揖着双手若有所思。
“不过什么?”我跃跃欲试。
“不过我白鹿一族性情刚烈,断然不会将灵药赐予言而无信满口谎言之人!”他说罢,瞪了我一眼。
我见状,立时愣了一会。
但……也只消一会儿,我便如获新生般又舔着脸走了前去,将墨玉公子拉到一旁,轻声说。
“墨玉公子,您千万别生气。我从来不曾欺骗您,你有所不知……”
“少废话,你真当我白鹿一族是傻狍子啊?你们连孩子都出来了,如此的奔放如此的不羁……还跟我说什么你是什么磨镜之癖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他愤恨的将我的手臂甩了出去,大声呵斥,惹得园中族人竞相看了过来。”谁知他竟咆哮了起来。
我又捏着他的衣角再次将他的耳朵扯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也顾不得什么青丘帝姬的身份了,伏低做小般好似吃了亏的黄花大闺女做派对着他嘀咕了几句。
“什么?”他大大的睁着眼睛,无限的惊恐令他五官扭曲,他转脸又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水卿遥,站站说道,“我这就派人去取。”
过了不久清心觉魂丹就到了我们手中,我们谢过那墨玉公子,拉着火火便走了。临走之时,那墨玉公子语重心长的将手放在水卿遥的肩头,说了句,“天君厚爱,苍生为上,战神一定要秉承圣意,多多捍卫这八荒啊……”
水卿遥一脸忙让满面疑惑,却被我拉着一溜烟的跑了。
“姐姐,你跟他说了啥?他怎舍得赐药给我们了?还如此爽快?”火火一路走着,一边摇晃着脑袋满怀期待的问我。
“少儿不宜。”我昂首挺胸的走着,任凭着他一个劲儿的冲我扮鬼脸撒娇卖乖也不妥协。
水卿遥不以为是的摇了摇头,但也无法,即刻出了大门不远便迫不及待将那清心觉魂丹给火火服下,运功将灵珠安然取出了。
“白鹿制药果然名不虚传。”他看着生龙活虎如获新生般的火火肯定的点了点头。
夕阳西下,又是一片璀璨云霞。
此时,一个清幽质朴瘦削异常的身影——墨玉却公子久久伫立在门前,神思黯然扼腕叹息,口中还自言自语着:
“尘归尘,土归土,随风飘,雨中舞,我自流连随风笑,凡人痴梦各不同啊……哎,一个龙阳,一个磨镜,天君真是用心良苦让这二人结为连理为他二人隐瞒这不良癖好不说,这还捡了个孩子给他们堵上那六界悠悠之口……真是用心良苦啊。哎,男的英俊无双,女的倾国倾城,怎的都是这般罔顾人伦,真是我神族凋敝,人才辈出啊……可悲,可叹,可泣啊……”
凌霄宝殿上,银铃栩栩,轻盈如梦,四下流泻的霞光将一切隔绝在尘世之外,亘古长明的鲛人泪珠做的灯芯顾不得一天天的朝花夕陨兀自亮着,清冷高贵。
一切如常。
瑶光杯,玉蟾樽,食如画,酒如泉。
龙华天君今日着了一件银色长袍,方才才过问了这三界八荒六合之内大小事宜,此刻倒也落得须臾清闲——除了那灵珠之事外也算是三界落寞九州寂寥得了个苟安。
从赤练山回来后,关于这朱雀一族的事天君又面见了我们求证。听了事情的原委,他只给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再无多言。看见火火的时候也不免老泪纵横一番,不过真真又再三将这朱雀一族的忠贞称赞了一番以作褒扬——宁可拼的个合族俱灭,也护了这灵珠周全,实乃忠贞烈节之表率。
“总算是保住了火灵珠啊……”天君龙华一番感念之后忽的长吁了一口气,俯首嗟叹道。“朱雀一族功不可没,容我想想……你等且先暂行退下,卿遥,你留下,朕有事相商。”天君吩咐道。
“那我们在外面等你。”我见状,便他叮嘱了两句,领着火火从凌霄宝殿上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地,一方粉霞璀璨,四面似到荼蘼。
瑶池边上细雨斜横,花蒂洁白,古树参天,一片生机勃勃……望着眼前这一望无际的楼台殿宇,我竟生出几分凄凉之感。深深宫邸,莺莺切切,古琴涔涔,仙乐飘飘,如此圆满纯洁的风光之下,骤然又隐藏了多少秘密?
火火第一次来九重天,自是同我一般,处处对这天宫充满了新奇,一会儿吵嚷着要去看银河浅滩挂星布夜,一会儿又想去看那传闻中的报晓仙车……古灵精怪的主意层出不穷……这小家伙知道的还不少,堪堪知晓这么多玄机……不过也是心下想必身体也舒服了,便愈发活络起来。我想着四下无事,便应了他,决意先四处带着火火乱逛。
“陛下,怎么?”凌霄大殿上只有水卿遥和天君龙华二人。天君支开了所有的侍从,只留他一人近身,水卿遥知道天君这是有要事相商,率先开口问了。
“卿遥,你说这灵珠一事,会不会与那数万年前的那事有关?”天君低语着,怪异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死死的盯着水卿遥,他的眸子光影流转,像是忽明忽暗的灯火让人捉摸不定,散发出阵阵沁人心骨的寒意。
“天君多虑了。”水卿遥斩钉截铁的答道,凛冽的目光中充满了决绝,“那妖人之女俨然死了。”
“哎……”天君愣了须臾,听了水卿遥的话她似乎有些怅惘,垂下的手轻轻只有些无奈的在龙椅上轻轻拍了拍。“想是当初我龙族初等大宝君临天下,是否有着急于求成急功近利的心思,而导致有些事情还是稍欠妥贴……如今这变故丛生,莫不是终遭了那天劫变数?”他神色颓然若有所思,似叹息似懊悔,兀自言语着。
水卿遥看着宝座上的他,忽然觉得天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面容憔悴黯然,竟有了几分像是一个凡间的普通老人,他正望得出神,却又忽闻天君赫然说道,“也罢……”他对战神挥挥手,“一切按计划行事就是”。
水卿遥还有话想说,可见天君如此,也就忍了下来退了出去。
往事如鬼魅般骤然浮上心头,这一切,只有他都知道。
遥想当年,为了震慑天下,他天君龙华一时间为了尽快威仪四方,杀伐决断间绝不拖泥带水,果断之余甚至有些冲动,加上他当时也是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终究是诸多事情上不免有失偏颇……尤其是当时知晓那九尾狐族通敌叛国之时他也是雷霆之怒,他不仅在那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判决九尾狐族合族永除神籍,更是私下曾下过一道不为人知的密旨——这道旨意只有他和战神也就是当时的水神二人知晓!
那是一道残忍发指冷到极致的不为人知的旨意!
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种种事端都令他往事历历在目恍若重现,不由得他再次讲这些事与那密旨联系起来。
那道密旨的内容只有他知道,四海八荒之内只有他一人。
原来神魔大战之时,天君得知,那九尾狐暮清和那魔君弑天曾有一个尚未成人形的婴儿……为了永绝后患,他立时心下一狠逆了天道决心定要诛杀尚未成型的幼儿,便下了个令他日后也会悄然难安的旨意——他曾命水神将那襁褓之中的婴儿秘密处死!
当年的水卿遥,便是那领了这道旨意孤身前去要亲手结果这个孩子的刽子手……此事虽然过去了数万年,可是这数万年来龙华天君却一直耿耿于怀,成了他心中一个死结。
他天君龙华又何尝不知稚子无辜?可是为了斩草除根铲除后患,当时的他而言,也是非杀不可啊……即便是今时今日,如若给他一个机会重新选择,他依然会做和当时一样的决定。可终于有一天,当这八荒六合重涉危机,当这灵珠一一生了变故,他的心里就有些后怕了。莫不是就怕这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更怕是应了神劫,怕是天族上下都躲不过这场浩劫,怕这普天之下亿万生灵都毁于他的手中啊……
想到此处他不禁潸然泪下,紧紧攥着的右手狠狠的捶在九龙玄天椅上,他恨当时的和现在的自己。
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君亦如何?晨晓,但是它还会回来,就像忧伤陪同着回忆循环往复。尘土飞扬,流沙漫天,泯灭了记忆……痛可以忘,而伤却不能忘。时间是怎样一种东西?它能改变一切、带走一切、更可留下一切。昨天仿佛还在眼前,今天却悄悄过去。奈何今天的他早已高高在上,主宰万物,可已然犯下的过错,已逝的过往终究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