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出城
夜色深沉，沛县县衙内，唯有几盏油灯摇曳，映照着堂上之人凝重的脸庞。
沛县令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席上，双手紧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深深的忧虑刻在每一道皱纹里。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笃笃笃——”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大人，”
门被轻轻推开，萧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萧何神色匆忙，带着深夜的寒气，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的消息，如今已如野火般传遍楚地，各地骚动不安。
还请大人尽早定夺，切莫再独自枯坐房中，错失良机啊！”
萧何不顾夜深人静，连夜赶来，声音中透着焦急。
沛县令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他长叹一声，愁眉苦脸道：
“萧主掾，你难道不知，我所忧愁的也正是此事吗？”
县令摊开手，语气无奈，
“如今天下局势，正如波涛汹涌的大海，稍有不慎我等便是倾覆之祸，不殃及家人就是不错了。
各地郡县百姓听闻陈胜起事，大多杀死长官响应，我……我又该如何在这乱世中保全自身？”
萧何快步上前，在灯影下站定，目光锐利地问道：
“不知大人心中，是否还存有为秦庭效力之念？”
沛县令脸上作出一副苦涩的神情，自嘲道：
“我不过是沛县一介小小县令，一叶浮萍，又如何谈得上报效陛下？
更何况，当今陛下听信谗言，弑兄继位，对内失德，赵高弄权，朝堂之上尽是阿谀奉承之徒。
我即便有心报效朝廷，也是报国无门，恐只能遭奸诈小人轻蔑。
眼下，还是先图自保为上策，日后再谋求以身报国。”
萧何闻言，心中已有计较，郑重拱手，身体微微前倾，沉声道：
“大人所想何已然明了，但您是秦吏，若想有所作为，并非全无机会。
如今奸臣当道，大人若想为陛下清除身侧之患，不妨先尝试掌控沛县之力。
属下知道，您担心沛县子弟未必听从号令。
但大人何不另辟蹊径？
召回逃亡在芒砀山泽之间的刘季，
此人平日里素有声望，在乡间颇得人心，若能将他召回，便可轻易得到数百人的拥戴。”
萧何顿了顿，加重语气：
“大人便可凭借这股力量，挟以号令沛县子弟。
如此一来，众人慑于威势，谁还敢不听从您的命令？”
沛县令原本黯淡的眼神，在听到萧何的献策后，骤然亮了起来。
县令激动地从席上站起，拍了拍萧何的肩膀：
“萧主掾，你这一席话，真是为我指了一条明路。
事不宜迟，萧主掾，还请快快动身，去芒砀山将刘季请回来。”
“是。”
萧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恭敬地应诺，躬身退下，脚步沉稳地消失在夜色中。
然而，萧何从县府离开后，并未立刻出城。
他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片刻，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
“子羽，”
萧何对着屋内灯下端坐的身影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汇报的意味，
“你先前吩咐的话，我都已经替你转达给县令了。”
身影自然是张逸。
萧何继续道：
“沛县令已被我说动，命我即刻前往芒砀山召集刘公。
不知子羽是否打算与我同去芒砀山？”
张逸放下手中的竹简，抬起头，月光透过窗棂，照亮脸庞。
“逸自然要一起同去。”
张逸微微皱起眉头，沉吟道：
“只是，依逸观之，沛县令目光短浅，胸无大志，见小利而忘大义。
恐怕等刘公那时到来，沛县令见刘公声势壮大，心中又会生出别的变故，临事反悔。”
张逸略作思索，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对萧何说道：
“若是沛县令届时真的犹豫不决，甚至临阵变卦，还请萧主掾审时度势，当机立断，勿误大事。”
听到张逸这番话，萧何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但他只是略一停顿，便郑重地点头道：
“子羽的嘱托，何记下了。”
萧何从张逸府上退出后，便着手安排。
萧何命素来与刘季交好且勇猛过人的樊哙，让他与张逸一同前往芒砀山，共邀刘季出山。
樊哙初见张逸时，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气质沉静，与自己这般孔武有力的屠户风格迥异，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态度也显得有些轻慢，只是碍于萧何的安排，并未多言。
然而，当二人结伴踏上前往芒砀山的崎岖小路时，途中竟在一处密林隘口遭遇了数十名拦路抢劫的群盗。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凶神恶煞，樊哙心头一紧，下意识便想护着张逸，寻机快速奔逃，以图保命。
谁知，还未等樊哙动作，身旁的张逸却已动了。
只见他眼神一凛，身影如电，竟是单人匹马，主动冲入了盗贼阵中。
樊哙只看到张逸身形腾挪闪避，动作迅捷而有效，虽是书生打扮，出手却异常凌厉，三拳两脚间便击倒数人。
群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勇悍震慑，阵脚大乱。
张逸趁势而上，不多时便以一人之力击溃了这伙盗匪，甚至还将几个被俘的头目收为己用，令其约束残部。
樊哙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樊壮士，愣着干什么，我们还是赶快上路吧。”
张逸笑呵呵的叫醒愣神的樊哙。
“哦，哦。”
樊哙如梦初醒，连忙应道。
下半段路程中，樊哙再无任何僭越，言行举止间充满恭顺。
二人一路再无波折，顺利抵达了峰峦叠嶂的芒砀山。
…
樊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业。
性刚猛，善饮啖，与高祖少相善。
时高祖亡匿芒砀山，萧何谓哙曰：“君素豪勇，今偕逸往迎季。”
哙见逸长身玉立，窃疑其怯懦，然诺萧何命，遂同行。
行至险隘，林莽忽跃群盗数十。
哙目眦尽裂，欲挟逸夺路，忽闻衣袂破风之声。
但见其避锋镝如戏，折戟戈若折枝，所过处盗皆披靡。
群盗骇然溃散。
逸乃指败寇叱曰：“尔曹可愿改行？”
众皆呼愿效死，逸遂收其悍者。
哙赧然谢过，后执辔奉鞭，敬之如师。
——《史记·樊郦滕灌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