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云气
“喀嚓”一声清脆的响动，任敖熟练地打开了禁锢在吕雉身上多日的沉重木枷。
枷锁带着一股陈旧木头和汗水的味道，重重地坠落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经过张逸先前在幕后一番的斡旋，吕雉母子三人，终于也是重获自由。
“子羽叔！”
刚一脱离牢狱的范围，惊魂未定的刘盈和鲁元一下子挣脱开母亲的手。
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张逸的怀抱，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喊道：“呜呜……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子羽叔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年幼的刘淑甚至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埋怨，抬头看着母亲，又看看张逸：
“娘还偷偷跟我说，爹爹可能……可能不会要我们了，哼，娘可忘了，就算爹爹不在，我们还有子羽叔呢。”
张逸轻抚着两个孩子的后背，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张逸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孩子们平齐，柔声说道：
“逸此次前来，的确是受了刘公的郑重托付。
实不相瞒，刘公他在芒砀山期间心里也是一直惦记着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安抚好两个孩子，将他们轻轻从自己怀里放下来后，张逸这才转过身，看向憔悴的吕雉。
几天的牢狱之灾对吕雉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
脸色枯黄，眼睛布满了血色，身体憔悴了许多，但精气神却比往常更加锐利。
张逸整理了一下衣袍，郑重地一拱手：
“夫人，刘公率领众人隐匿在芒砀山中，风餐露宿，但心中对夫人和孩子们的安危的确是时刻挂念。
常常寝食难安，在逸耳边也反复叨念提及夫人以及阿盈阿淑他们。
若非时局所迫，官府追捕甚急，担心贸然回来会牵连家人，刘公必定早已亲自回家探望。
还请夫人体谅刘公的难处，恕其未能及时归来之罪。”
说完，张逸便要按照礼节，向吕雉慢慢一揖。
“子羽，万万不可如此。”
吕雉见张逸欲施礼状，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急急扶住张逸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
吕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强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显然是回想起了这几日在牢狱中所受的惊恐与屈辱。
“快快请起，
若非有子羽你及时赶回，奔走相助，我们母子三人恐怕早已惨遭那些歹人的毒手，后果不堪设想。”
张逸感受到吕雉语气中的真切和坚持，知道她并非客套，便也不再强求礼节，顺势直起了身。
“眼下情势，刘公恐怕还需在芒砀山中继续隐匿一段时日，以避风头。”
张逸略一思忖，看着吕雉问道，“不知夫人可有什么话语或物件，需要嘱托给刘公的？
逸即刻便要返回山中复命，正好可以替夫人传达。”
吕雉闻言，低头沉默了片刻，明亮的眼眸轻轻转动，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在快速地权衡思量。
片刻之后，吕雉抬起头，看向张逸，缓缓说道：
“劳烦子羽代为传话固然稳妥，但妾心中挂念夫君安危，更想亲自去见夫君一面，当面与他分说。
不知子羽可否为我引路？”
张逸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为难之色。
他皱了皱眉，迟疑道：
“夫人，芒砀山中道路崎岖，野兽出没，且官府可能仍在附近搜捕，此行实在凶险，逸想夫人可能受不了其中的颠颇。”
但吕雉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她上前一步，语气恳切，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执着，再三恳求。
张逸面露难色，但在吕雉再三恳求之下，还是同意了下来：
“也罢，既然夫人心意已决，逸自当听从。
夫人放心，前往芒砀山这一路虽然艰险重重，但逸在此立誓，纵然舍弃此身性命，也定会护得夫人一路周全，平安抵达刘公身边。”
计议已定，张逸便迅速做出安排。
将刘盈和鲁元两个孩子暂时托付给卢绾好生照看。
随后，吕雉换上了一身便于行走的布衣，与张逸二人一道，避开大路耳目，专门拣选那些僻静荒芜的小路，趁着夜色掩护，连夜朝着芒砀山的方向疾行而去。
一路跋涉，晓行夜宿。
当张逸带着形容略显疲惫却精神尚佳的吕雉，终于找到刘季等人的藏身之处时。
只见一处隐蔽的山坳里，篝火跳跃，刘季正眉飞色舞地和围坐在一起的壮士们吹嘘着什么往日的趣事，不时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气氛倒也热烈。
“刘公，幸不辱命。”
张逸扬声喊道。
刘季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停止了说笑，惊喜地转过头，见到是张逸归来，连忙起身大步迎了上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哈哈，子羽，你可算回来了！
这一路上还顺利吧？
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话音未落，刘季目光越过张逸的肩膀，猛然间看到了紧随其后、风尘仆仆却容颜依旧的吕雉。
刘季奇怪道：
“哎？
你不在家照护孩子，怎么自己也上这山沟里来了？”
面对丈夫的惊愕和疑问，吕雉却并未显露慌张或委屈。
吕雉脸上反而露出一抹神秘而从容的微笑，款步上前，目光扫过周围同样惊奇不已的壮士们，然后望着刘季，缓缓说道：
“妾在家中，夜观天象，忽见东南方向，有赤色云气升腾，缭绕盘旋，久久不散。
妾心知此乃天降异象，夫君英雄盖世，必在那祥云笼罩之下。
故而循迹而来，果然在此寻得夫君。”
…
吕后系沛狱时，逸阴使吏任敖破械。
及释，孝惠、鲁元二子皆扑逸怀，涕泣如雨。
吕后揽衣整容，视逸曰：“夫龙潜深渊，犹眷鳞爪乎？”
逸肃然对曰：“刘公芒砀举义，夜夜西望悲歌。
特使逸护夫人往觐。”
当是时，吕后布衣跣足，随逸穿林莽。
行三日，卒抵山坳。
时高祖箕踞篝火旁，持彘肩啖之，犹说陈涉故事。
高祖按剑跃起，见吕后风尘立于月下，愕然。
高祖怪问吕后，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
高祖又喜。
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
——《史记·本纪第九·吕太后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