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归
咔嚓－
房间在门在梅涅克惊悚的目光中缓缓关闭。
本就昏暗的卧室似乎又暗了一度，梅涅克一手握着信封，耳朵中传来的却是身后发出的动静。
他屏持住自己的呼吸，僵硬的扭头看向卧室病床上的昂热。
还好。
昂热依旧保持着熟睡的姿势，只是原本正躺的姿势变成了侧躺。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昂热的鼻梁上，时间在这一刻似乎保持了静止。
好一会，梅涅克才缓缓的吐出一口呼气，他将目光从昂热的身上收回。
落在手中信纸上。
入目空白的信纸。
昂热说的没错，一大沓的信纸几乎全部没有内容。只是为了让信封看上去鼓鼓的。
梅涅克快速地朝前翻，
在他翻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梅涅克手中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他重新翻开倒数第二页。
在那张几乎空白的信纸上，有着一串并不显眼的字迹。
之所以不显眼，是因为它在信纸的第一列的第一行，在整片空白的区域和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墨水字迹，
梅涅克这个手持信封的姿势几乎会大概率的错过这一行。
梅涅克将目光落在这一行的字迹。
他扫视的动作有些极速。
但下一秒。
梅涅克灰蓝色的瞳孔骤然缩起。
针尖的瞳仁在眼眶中疯狂的颤抖。
他盯着上面的那一行墨水字迹。
是用英语写下的。
“梅涅克是叛徒！”
梅涅克呼吸有些紊乱，但很快被梅涅克注意到，强压下来。
但他内心躁动带动的龙血流动却根本无法短时间压制下来。
这句话他梅涅克知道那是酋长告诉自己的，那是一百年后，
可现在是一百年前！
为什么这句话会出现在这里！
昂热会不会看到这句话？
昂热绝对看到了这句话！
那昂热会怎么想，怎么办，他……
梅涅克的情绪波动有些剧烈。呼吸被他死死压在胸口，但体内加速流动的龙血却无法抑制。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梅涅克快速地翻开上一页。
果然！
在信封的第一行，写着一模一样的英文。
梅涅克继续上翻，
上翻！
上翻！
梅涅克的手速越来越快，手指在空气中擦出残影，纸张在空气中无声地划出曲线。
没有一张例外。
在昂热所说的空白信封上，无一例外的写着那一串相同的英文。
“这是怎么回事！”
梅涅克的手指停在最后一张信纸上，这一刻他的心跳几乎要压制不住，滚烫的龙血像是煮开的沸水。
他现在在这里待上的每一秒可能都会成为吵醒昂热的瞬间。
但梅涅克还是犹豫的将手指停在半空中。
他盯着最后一张纸张，不同于之前的信纸，这张的信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薄薄的纸张厚度让梅涅克能够清晰地看到上面晕开的墨水字迹。
能感受到当事人手持钢笔的用力。
梅涅克翻开信封，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身后昂热血液回归心脏的加速流动，
他听到了昂热睫毛闪动空气的动静。
昂热要醒了！
咔嚓－
梅涅克迅速地掀开信封，
“谁！”
这轻微的动静猛的惊醒了身后的昂热。
颤动的睫毛猛的睁开。
昂热灰蓝色的眼瞳盯向梅涅克所在的桌子。
那里空无一人。
但一张张散开的信封正哗啦啦的从天而降。
昂热一愣，随即皱紧年轻的眉头。
他掀开身上的被子，脚踩着地毯走向桌边。
目光扫视了一圈四周，房门，床头柜，衣架，最后落在了敞开的窗户边缘。
他记得睡觉之前，窗户是关着的。
可是他没记错的，这是三楼。
不同于后世，这里的三楼足足二十米的高度。
昂热探头在窗户边缘看了两眼，底下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远处的秋风扫动雪松林，整个庄园都是静悄悄的。
但昂热知道，刚刚的一切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有人来过！
昂热的目光看向散落在地上的信封，视线落在了空白页纸张上的第一行位置。
昂热眼睛眯在一起。
－－－
梅涅克站在一楼的入口的台阶上，和三楼位置的昂热隔着遮住的屋檐。
他阴郁的目光同样盯着远处雪松林。
他看到了信封第一页的内容了。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现在的梅涅克已经无法用正常人类的思维去理解了，他超强的记忆能力几乎拥有和摄像机一样的回溯功能。
如果说之前页的内容让梅涅克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那第一页的内容却让梅涅克的呼吸都无法控制了。
但。
梅涅克不相信。
“不，绝对不可能。”
“昂热绝对不可能是叛徒！”
梅涅克的情绪异常的激动，赤红的血丝布满在他整个蓝色瞳孔之中。
那一页信封上的内容并不是来信，而是引用了更早之前的回信。
这是对方在回答昂热的上一封信件的回信。
对方直接在第一页引用了昂热回信的内容，并在第一句做出了行动指导。
这意味着昂热并不是第一次接触到的这个名为奥丁的组织。
【让他们相信梅涅克是叛徒】
这句话在梅涅克的脑海中像是一根针，尖锐的刺扎在他指甲缝里，扎在他的大脑神经中。
他现在宁愿去相信这是有人伪造的虚假信件。
也不愿去朝昂热是叛徒的方向去想。
可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未来即将夏之哀伤，更远一百年后的隆对他近乎明示的警告！
他跌坐在卡塞尔庄园的大理石台阶上，冰凉的触感顺着他的脊椎骨一点点蔓延，梅涅克不自觉地捏着拳头。
一根根粗壮的血管顺着他的手臂蔓延，狰狞的像是一条条爬上手臂的蛇。
他抬头看向卡塞尔庄园的大门口，那里昏暗的像是蒙上一层黑纱。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黑纱被金色光芒驱散，
梅涅克那抬起的灰蓝色圆瞳变成了竖金色，暗金的砂金在他瞳孔中缓缓流动，
风吹动他梳在后脑勺上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部阴影打在灰白色的墙壁上。
踏－
是脚步声
从身后一楼客厅的楼梯口传来。
踏－
脚步声踩在一楼的地毯上，
踏－
梅涅克感受到了脚步声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女人的脚步，他从清冷的空气中嗅到了淡淡的花香。
一寸手臂从梅涅克的脖颈旁伸了过来，白皙的手臂上倒影着暗金色的光。
便签倒影在梅涅克竖金色瞳孔前。
“你不要伤心。”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让梅涅克心忽的一颤。
是绘梨衣。
他扭头侧目。
身后绘梨衣绯红的眼睛中出现了一双妖异的眼睛
那双眼睛妖异的像是深林浓雾中的狼。
可在那双眼睛之下却是一个泪流满面的男人面孔。
在这双面容上，巨大的悲伤瞬间将绘梨衣淹没。
“你不能伤心。”
绘梨衣用钢笔快速的在便签上写下日语。
“我没有伤心。”梅涅克轻轻的摇头，日语的声音很低，但绘梨衣听的很清楚。
“可是你在哭。”绘梨衣刷刷的写着。
“那是刚刚不小心喝到脸上的葡萄酒。”梅涅克低头看着皮鞋下面的台阶。
“但是你的影子也在流泪。”绘梨衣将手伸到梅涅克面前。
“影子不会流泪的绘梨衣，不要将动漫的内容带入现实。”梅涅克语气加重。
“不对。哥哥说过，影子会流泪的。在一个人心快要死的时候。”
梅涅克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听着绘梨衣沙沙的写字声。
他知道绘梨衣再努力的安慰他，但两人都不适合去安慰人。
绘梨衣写完了，将便签再次放在梅涅克面前。
“没关系的，哥哥还说，时间是一剂良药，它剖开你的胸膛，会让你看清身体的腐烂，帮你切掉腐烂的肉，那是我们的新生的开始。”
绘梨衣这次写了好长时间，她的自己歪歪扭扭，还划掉了很多的错字错句。
但绘梨衣说错了，他们两人都不是普通的病，无论是她想回到未来的东京，还是夏之哀伤的痛苦，时间都无法治愈他们内心的伤口。
“不一样的，我腐烂的是心脏。切掉就彻底死掉了。”梅涅克摇头。
“昂热不是你的心脏，只有我们自己才是自己的心脏。”绘梨衣刷刷的写，白皙的手臂横在梅涅克眼前。
可绘梨衣最面前的两个字瞬间刺激到了梅涅克。
他猛的抬头，妖异的竖瞳紧紧注视着面前的绘梨衣。
“你不会懂的，昂热他我的兄弟，是我最好的兄弟！他背着我横跨非洲沙漠，我带着他们一起深入热带雨林，我们一起陷入沼泽地，我们......你不会懂的，你永远不会懂的！”
梅涅克盯着近在咫尺的绘梨衣，他在女孩漂亮的眼睛中看到了面容狰狞的他。
他下意识地后退。
可一把被绘梨衣抓住西装衣领，两人保持着一根竹签的距离，
钢笔从他们之间跌落。
绘梨衣注视着面前的梅涅克轻轻摇摇头。
“我们......”绘梨衣红唇上下开合，嗓音有些滞涩，一字一顿，
“我们......这样的.…..怪物，是不配拥有朋友的。”
梅涅克竖瞳骤然一缩。
近距离下，他注意到了绘梨衣脸颊暴起的青黑血管，一层层细密的鳞片已经从太阳穴的位置蔓延到了脸颊。
和前两天相比，她的状态更加虚弱了。龙血每时每刻都在侵入她的血液，修改她的基因。
“我们。”梅涅克喃喃低语。
酋长和猛虎他们私底下称绘梨衣为死侍，梅涅克虽然每次都警告他们，但这是出于一种同情。
在他的潜意识中，绘梨衣和他们是区分开来的两种生物。
但刚刚的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和绘梨衣并没有区别。
他眼瞳中的竖瞳比绘梨衣还有妖异，高贵，
他体内流动的龙血浓度可能比绘梨衣还有恐怖，
尽管他依旧和酋长昂热他们站在一起，但那是来自以往的惯性。
而在绘梨衣的眼中，以前的她自己是一类人，其他混血种和普通人是一类人，
现在她和梅涅克才是一类人。
绘梨衣和他们狮心会不是区分开来的两种生物。
而是他和绘梨衣才是和狮心会区分开来的两种生物。
梅涅克眼睛渐渐清醒。
“谢谢你。”梅涅克拉开和绘梨衣的距离，
“但我依旧不会背叛我的朋友。”
“我会用我的生命起誓！我要终结夏之哀伤的悲剧！”
梅涅克目光变得坚定，
对面的绘梨衣重重的点点头，她拿起便签继续刷刷的写。
然后放在梅涅克的面前。
“哥哥说，黎明会带来希望的光。”
“黎明会带来希望的光。你哥哥说的没错。”梅涅克点头。
“可哥哥还说，站在黑暗中等待黎明是最漫长的绝望。”绘梨衣将手心的便签放在梅涅克面前。
“但它一定会出现不是吗，也许你的哥哥没有告诉你，”
“希望不是概率的赌博，而是灵魂凝望光明的姿态。”
绘梨衣若有所思地看着梅涅克。
某一刻，她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一样，有些慌张，有些惊喜
绘梨衣快速在便签上写
“你能帮我一件事情吗？”绘梨衣写的日语非常潦草。
梅涅克疑惑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轻轻的点头。
“你说。”
“你能带我找到我的哥哥吗？”
绘梨衣这次是用声音发问的，她似乎很着急，绯红的眼神带着急切。
“这不是之前就答应你的事情吗？”梅涅克意外的抬头
“我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的。”
梅涅克的话刚刚落下，
就发现面前的绘梨衣一把松开手中的便签和笔
朝梅涅克的手臂抓来。
便签落在台阶的地板上，钢笔落在梅涅克的手心中。
也是在这一瞬间。
梅涅克突然察觉到周围出现一丝不对劲。
他下意识的看向迎面的绘梨衣。
两人近在咫尺，梅涅克下意识错开身体。
绘梨衣的手臂嘭的就从自己旁边的衣袖上穿过。
绘梨衣身体前倾的撞在梅涅克身后的墙壁上。绯红的长发在空气中留下一串柔和的弧线。
她回头，
迎上梅涅克面容。
梅涅克和绘梨衣对视。
下一秒。
绘梨衣眼中的梅涅克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