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前传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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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狐

晨雾裹着鱼腥味漫过堤岸,李家村的鸡鸣比往日响得要早一些。

今日村里可热闹得紧。

上次这般光景,还是杨郎应上治水吏时。

如今杨郎从灌江救回了个“仙女”,已然发酵成了全村最勾人的谈资。

天刚蒙蒙亮,朱大婶家的土墙外便挤满了脑袋,活像暴雨前浮出水面的鱼群。

村里有名的无赖戴二狗被挤得斜歪,仍是伸着脖子往墙缝里钻:

“都说仙女驾祥云下凡,哪有栽进江里扑腾的?”

这话引得众人哄笑,在晨光里合成躁动的音浪。

昨夜归村时,云华那些“疯言疯语”早就传开了,什么凌霄宝殿是前厅,昊天玉帝成了她哥。

当这冻得哆嗦的姑娘,喊出“张百忍”三字时,连最木讷的老渔汉都笑岔了气。

那可是,天帝在凡间的俗名啊!

大伙儿便一直认为,云华肯定是哪家大户不要的傻姑娘。

“吱、呀——”,

院内老木门轴发出细响,霎时让众人陷入了寂静。

“这么多人呀...”,

此时云华揉着惺忪睡眼,懒洋洋地踱步而出。

淡红的晨光穿透薄雾,将她身上的麻衣染成缀金。

舒展身姿时,那凝脂般的肌肤在衣褶间若隐若现,把粗麻轻抚的触感具象成了视觉。

云华那慵懒的模样,活像一朵即将盛绽的玉莲苞。

一时之间,就连朱大婶家的平常土院,都充满了帷幕缓开的神秘感。

那些围观的汉子,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目光都呆滞了。

“都不用做工啊?该渔作的渔作,该织网的织网,滚滚滚!”

直到朱大婶抡圆了擀面杖,才惊醒了这场集体的癔症。

男人揉着红肿的膀子,各个都像曾捞过一条成精的大鱼,心满意足却不得不放。

有人嘴里啧啧着:

“她不会真是仙女吧...”,

其中几人更是挨了棍棒,仍是不走:

“朱大婶,别打!让我再看几眼!”

云华望着挥舞棍棒的朱大婶,不由得想起昨晚被追打的杨郎。

“哈哈哈...”

她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嗓音还带着晨起的糯,问道:

“朱大娘,昨日救我的恩人是哪家?”

“杨家郎儿啊!早些时还来了一趟...”,

朱大婶赶走最后一个扒墙汉,檐下的咸鱼干还跟着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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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杨郎,早就领着杨蛟儿,在堤岸的滩涂上跋涉了。

“吧嗒、吧嗒——”,

雨后的泥泞地,在他俩脚下发出吮吸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张湿漉漉的嘴,啃咬草鞋一般。

“鳖卵离水二丈七,来年汛不过石矶——”

杨郎欢快的嗓音乘着晨风,在粼粼江面飘荡。

所喊出的轻松语调,与他肿成一条缝的右眼显得格格不入。

两人走至上游某处时,杨郎突然奔向一片滩涂,兴奋地大喊:

“脚儿....快...雷看...”

自杨郎昨夜归来,蛟儿便察觉他爹说话含混,像口中塞了团苇絮似的。

蛟儿几次摸黑想探个究竟,都被其推搡回屋。

正好趁着日出的蟹壳青,他打算一窥究竟。

这一看可好,惊得杨蛟蓦地瞪大双眼:

“妈呀...爹,你...莫不是真遇河伯啦?”

杨郎摸着肿得发亮腮帮子,方才收住了无邪的傻乐。

他斜睨了一眼蛟儿,冷哼:

“啊,遇到啦...”

杨郎哪敢说是被认成了“淫魔”,白挨了乡亲们的一顿毒打。

他紧接着伸出手,指向身前凸起的沙包,说道:

“少啰嗦...这儿挖开...”

蛟儿看着他爹的惨样,就像看别人屁股缝里夹着裤子,恨不得多看几眼。

“看够没?教你认水咧...”,

一再命令下,他才艰难地强压窥探的欲望,将十指没入湿润的沙土中。

“挲,挲,挲——”,

随着一阵簌簌落沙声,三枚比鹅蛋还大的椭圆巨卵赫然出现。

蛟儿借着晨光,双手托起其中一枚,惊呼道:

“我的老天爷啊...竟有如此大的鳖卵?爹,你是来偷河伯蛋,寻仇的吗...”

杨郎也不曾想竟挖出如此巨物,喉结滚动着后退了半步:

“我的天!放回去...快放回去!”

这般大得诡异的鳖蛋,根本闻所未闻,杨郎不免心中一惊。

“这窝鳖卵大若茶盏,金纹缠壳,一窝仅得三枚......”,

杨郎说着话,将脸凑得更近了一些。

等蛟儿慌慌张张地将其归位,他才若有所思地说道:

“鳖非水生,卵产于岸堤...”

“这我懂,若是产处泡水,卵便会烂!”,

蛟儿抓起一把沙土,正好几只白鹭掠过泛金的江面。

杨郎点了点头,指向江面盘旋的鸟儿,说道:

“老鳖生得灵性,这江上鸥、鹭,又多以幼鳖为食,若是产卵处离江河太远,初生幼鳖未能入水,便会被捕食。”

说话的过程中,杨郎面色凝重,再次匍匐身子:

“一般白中透黄、卵多且密,便是老鳖窝。”

初阳已是升起,照得这三颗鳖卵泛起诡异光晕。

“可这窝......”,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了后半句。

蛟儿倒抽着凉气,猛地闭眼合掌,念道:

“小娃儿不懂事!莫怪...莫怪...”

“有什么好拜的?”,

见儿子跪地祷拜,冷嘲从杨郎齿缝溢出:

“要拜的神仙多了去,咱能拜得过来吗。”

十三年前的那场洪汛来时,曾经虔诚的杨郎没留下一位至亲,如今还怎会将生死寄托于泥像?

听父亲语气中透露不屑,蛟儿方睁开双眼,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咱这不是,挖了人家的窝嘛...”

“哈哈!也对!”,

杨郎一笑,牵动了肿成缝隙的右眼,尖锐的疼痛如电流传遍全身。

他虽立马收住了笑容,可眼角还是不争气地溢出一滴泪花:

“那咱把它填回去...”

正当两人簌簌填沙时,二十步开外的老柳树忽有异动!

几片树皮如鳞片剥裂,暗处惊现一双猩红妖瞳!

它那隐于枝叶间的尖吻一开一合,就好似咏诵着某些邪恶的诅咒。

“唰!”,

直到杨郎二人远远离去后,才跳下了枝头。

其落地的一瞬间,爪尖沁出琉璃色的光晕,毛绒大尾附着皮毛化作一件雪色白袍。

兽首扭曲间生出美人尖颌,猩红竖瞳转瞬成一双美艳杏眸。

晨光穿透妖雾的刹那,它已化作雪肌透络的少女,纤指抚过额前青丝时,唯一残留的尖耳也变得圆润。

只听“啪叽”一声!

少女玉足肌理绷紧,碾着脚、轻旋踝。

沙泥混着蛋液迸溅,黏在她莹白的脚趾间。

她凤眸满露凶光,森然狞笑道:

“哼,让你坏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