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修罗场
子夜时分，北境的风裹着尸臭味灌入军帐。
燕云歌正擦拭着从巫师身上缴获的骷髅杖，指尖突然被骨缝里钻出的金线蛊虫咬破。血珠滚落在羊皮地图上，竟将标注矿洞的位置蚀出个焦黑的窟窿。
帐外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混着士兵们梦魇般的呓语，像千万只利爪撕扯着夜幕。
“将军！西营出事了！“王二狗撞开帐帘，少年脸上还沾着前夜的血痂。他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照见瞳孔里游走的金丝：“张九叔他……他在啃自己的胳膊！“
燕云歌抓起佩剑冲出营帐，靴底踩碎的冰碴在月光下泛着蛊虫般的幽蓝。
粮仓方向腾起冲天的磷火，映出无数扭曲的人影——士兵们赤裸上身，用断箭在胸口刻着带血的月轮，口中高喊着早已阵亡的同袍姓名。
瘸腿的老赵正抱着头往铁锅上撞，每撞一次，额间爆出的脑浆里就窜出几条金线蛊虫。
“取雄黄酒来！“她挥剑斩断扑来的发狂战马，腥热的马血溅在骷髅杖上，骨缝中突然传出北戎巫师的狞笑：“燕家的血，果然是最上等的祭品……“
千里外的栖梧宫，苏明棠正就着烛火穿针引线。
冰蚕丝在人偶体内游走如血脉，她将沾着癸水的银针戳进人偶眉心，窗外的更漏恰巧滴落子时第一滴水。
玉嬷嬷的脚步声在回廊响起，鎏金护甲叩击柱子的节奏比平日急了三拍。
“姑娘还在绣嫁衣呢？“老嬷嬷掀帘而入，袖中滑落的瓷瓶在案几上滚出细响。
苏明棠头也不抬，针尖挑破人偶指尖，渗出靛蓝色的液体：“嬷嬷可知，北境有种冰蚕，最爱处子经血的味道？“
军营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鼓点。燕云歌劈开粮仓大门，三十六个青铜骷髅头悬在梁上，眼窝里钻出的蛊虫正织成血色罗网。
张九的铜义肢深深嵌入门框，瘸腿老汉独眼暴突：“将军快走！这网沾不得——“
话音未落，王二狗突然从暗处扑出，口中喷出的黑血里游动着发光的细虫。
少年脖颈青筋暴起，将燕云歌扑倒在地：“矿洞……他们在矿洞养着……“他的指甲抠进她肩头旧伤，那里正是十年前矿难留下的灼痕。
“醒醒！“燕云歌屈膝顶开少年，腕间银铃铛炸成碎片。锋利的银片割破掌心，血瀑泼向空中蛊网。
慕容氏的血与金线蛊虫相撞，爆出刺目金芒，将粮仓照得如同白昼。暗处传来骨骼碎裂声，黑袍巫师拄着骷髅杖缓步而出，杖头悬挂的婴儿颅骨正在渗血。
“阴年阴月阴日生的慕容遗孤，“巫师的独眼在面具后泛着幽光，“你的血果然能破煞。“他挥杖击地，梁上骷髅头齐齐转向，唱起诡异的童谣：“月轮转，金线缠，三百冤魂要你还……“
栖梧宫的烛火突然爆出青焰。苏明棠手中的银针蓦地弯曲，针鼻处凝出颗血珠——正是燕云歌掌心血。“嬷嬷当年往我娘安胎药里掺红花时，“她突然将人偶浸入药汤，“可想过会遭报应？“
玉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冰蚕丝遇水收缩，勒出人偶狰狞的五官，赫然是她年轻时的模样。
老妇人踉跄后退，撞翻的香炉里滚出未燃尽的磁石粉——正是连日来掺在苏明棠发油中的毒物。
“磁石引蛊，癸水养煞。“苏明棠捻起沾血的银针，“嬷嬷可知，你心口那只食心蛊，最爱磁石混着经血的味道？“她指尖轻弹，人偶突然剧烈抽搐，玉嬷嬷的衣襟下顿时隆起无数蠕动的鼓包。
军营祭坛轰然坍塌。燕云歌拽着巫师的断腿将他拖出废墟，染血的手掌按在他天灵盖上：“矿洞里的阴兵阵眼在何处？“
巫师咧开淌血的嘴，吐出半枚青铜钥匙：“在……你娘棺椁下……“骷髅杖突然炸裂，飞出的碎骨片深深楔入燕云歌左肩。
金线蛊虫顺着伤口钻入血脉，在她眼前织出骇人幻象——十岁那年的火海中，母亲并非自焚，而是被戴着螭龙面具的男人按进火盆！
“阿姊！“苏明棠的尖叫穿透千里夜色。她手中的青铜钥匙突然发烫，井水倒影里浮现燕云歌浴血的身影。
玉嬷嬷的尸身正在井底腐烂，爬出的蛊虫组成北戎文字：“子时三刻，阴兵借道“。
燕云歌的剑锋劈开最后一只骷髅头，飞溅的铜锈里掉出半片襁褓——正是苏明棠出生时裹着的锦缎，边缘绣着慕容氏图腾。王二狗突然暴起，将淬毒的匕首捅向自己心口：“将军……拿我的血……破阵……“
少年心口喷出的金液在空中凝结成符，与燕云歌掌心血交融，化作火凤扑向地底。
整座军营剧烈震颤，三百具矿工尸骸破土而出，额间金砂与蛊虫同频闪烁。他们喉头发出非人的嘶吼，却在触及燕云歌鲜血的瞬间齐齐跪地，腐烂的手掌指向皇陵方向。
“原来如此……“燕云歌擦去嘴角黑血，将半枚钥匙按进骷髅杖的缺口。杖身浮现出完整的矿道图，标注点正是苏明棠所在的冷宫枯井。
栖梧宫的地砖突然龟裂。苏明棠看着井水暴涨，浮起的青铜匣内躺着另半枚钥匙。
当她将阴阳双钥合璧时，井底传来婴儿啼哭，三百阴兵齐声应和，声浪震落檐角螭龙佩——那玉佩内层赫然刻着“慕容云歌“四个小字。
“好一场双生劫。“庆王的轮椅碾过满地蛊虫残骸，玉扳指叩击着合二为一的青铜钥匙，“慕容氏的女儿，苏家的血脉，这阴兵符终究还是醒了。“
燕云歌的佩剑突然发出龙吟，剑柄缠着的平安结寸寸断裂。她看见苏明棠的倒影在剑身上微笑，唇角淌下的血珠与自己的伤口共振。
当子时梆声最终敲响时，整座北境军营的地面裂开巨缝，露出底下蜿蜒如血管的矿道，三百阴兵正沿着血线爬向皇陵，而他们的终点，正是苏明棠脚下沸腾的古井。
“该去接我们的娘亲了。“
苏明棠对着井中倒影呢喃，将染血的银簪插入云鬓。簪头东珠裂开，掉出的冰蚕茧正在疯狂扭动，与燕云歌体内躁动的蛊虫遥相呼应。
月光突然被血雾笼罩，两个女子的身影在血色中重叠，三百阴兵齐齐转向，腐烂的头颅叩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恭迎圣女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