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赤焰劫
牛蹄踏碎薄冰的声响,混着铁索相击的铮鸣,在破晓前的雪原上织成催命的鼓点。
燕云歌将最后一把火药塞进牛角铁箍,指尖被硫磺灼得发黑。老瘸子张九跪在雪地里,铜义肢卡住躁动的牛头:“将军,这批疯牛喂了三天雷公藤,见红就得发狂。“
“要的就是这份狂性。“她扯紧缠在牛尾的火绳,麻绳浸过鱼油的腥气刺得人鼻腔发疼。
王二狗拖着瘸腿从冰窟窿里爬出,怀里紧抱的陶罐结满冰碴:“将军,按您说的,冰层下挖的硝石全在这儿了。“少年说话时呵出的白雾里泛着靛蓝——心口蛊毒已蔓延至咽喉。
三百头犍牛被铁索连成三角锋矢阵,牛角捆扎的火药筒用冰蚕丝缠紧。
燕云歌抚过领头牛的独眼——那正是三年前兄长坐骑“雷火“的后代。畜生鼻息喷在她掌心,温热如故人诀别时的泪。
“报——!北戎重甲骑距此二十里!“哨兵的声音裹在风里。
燕云歌猛地扯开大氅,露出内层缝制的三百张符咒——全是苏明棠用癸血绘制的破煞符。
她将火把掷向冰面,烈焰顺着鱼油线窜成火龙,照见地平线上压来的玄甲洪流。
“放牛!“
铁链断裂的脆响惊破苍穹。疯牛群嘶吼着冲向敌阵,牛尾火焰舔舐着浸油麻绳,将系在角上的火药筒逐次引燃。
燕云歌跃上残破的瞭望塔,看着第一波爆炸掀翻重甲骑兵——牛角在撞击瞬间迸射铁片,裹着火药的碎冰碴如暴雨般倾泻。
“第二阵,放!“
瘸腿老赵砍断侧翼绳索。五十头背上捆着青铜镜的疯牛斜插而入,镜面将朝阳折射成灼目的光剑。
北戎战马受惊扬蹄,马上箭手射出的火箭误中火药筒,二次爆炸的气浪将积雪融成血雾。
千里外的皇陵地宫,苏明棠正将冰蚕茧按进青铜棺椁。棺中女尸腹部的蛊虫感应到爆炸震动,突然破体而出,在空中聚成燕云歌的脸。“阿姊,这边成了。“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向冰蚕群,蛊虫组成的虚影顿时转向北境,如流星般划过天际。
北戎军阵突然裂开道缺口。燕云歌看着那道流光没入敌阵后方,爆开的幽蓝火焰中隐约显出兄长身影。她瞳孔骤缩——那袭残破的青衫正是燕云城失踪时所穿,腰间玉佩与她怀中残片完美契合。
“雷火阵,起!“
最后的百头疯牛身覆湿毡冲入火海。浸透硝水的毛毡遇火不燃,却在高温下蒸腾出毒雾。
燕云歌搭箭拉弓,铁箭簇上绑着的瓷瓶里装着苏明棠调制的蛊引。箭矢穿透毒雾的刹那,瓷瓶炸裂,混着癸血的药粉随风散开。
北戎巫师的白骨杖突然爆裂。疯牛群在毒雾中调转方向,将剩余火药筒尽数撞向祭坛。燕云歌跃下高塔,踩着燃烧的牛皮突入敌阵,剑锋所过之处,敌兵伤口中钻出的竟是皇陵阴兵同款的金线蛊虫。
“云歌……“
火海中传来熟悉的呼唤。她劈开拦路敌将的头盔,看见兄长身影立在祭坛残骸上。
燕云城的半张脸完好如初,另一半却是森森白骨,掌中握着的正是苏明棠昨日投入枯井的青铜钥匙。
“阿兄……“剑锋刺入虚影的刹那,三百阴兵突然破土而出。
他们额间金砂与燕云歌的血脉共振,腐烂的手掌生生撕开北戎铁骑的阵型。
燕云城的幻影将钥匙按进她掌心,指骨冰凉如井底寒玉:“去皇陵……结束这一切……“
苏明棠的尖叫突然穿透硝烟。燕云歌转头望去,见皇陵方向升起血色狼烟——正是她们约定的总攻信号。
她劈手夺过敌将首级,鲜血浇熄了最后一簇顽抗的火药。残存的北戎兵突然集体跪地,七窍中钻出的蛊虫在空中聚成苏明棠的面容,又轰然散作血雨。
“清点伤亡!“燕云歌的靴底黏着融化的血肉,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印出火凤图腾。
王二狗蜷缩在焦黑的牛尸旁,少年心口的月牙刺青已褪成灰白:“将军……俺看见少将军了……他在哭……“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幸存的战马突然齐声哀鸣,面向皇陵屈膝跪地。燕云歌怀中的半枚玉佩剧烈震颤,裂痕中渗出靛蓝色液体——与苏明棠养在井中的冰蚕同色。
她忽然明白,这场赤焰劫烧的不只是北戎铁骑,更是慕容氏百年积怨。
当最后一缕毒雾散尽时,朝阳正从皇陵方向升起。燕云歌看着冰面上三百阴兵留下的血脚印,每个脚印都开出一朵赤色海棠——正是母亲火中起舞时,裙摆燃尽前的最后姿态。
“备马。“她扯下残破的军旗裹住伤口,“该去接我们的阿棠了。“
雪原尽头,苏明棠正将青铜钥匙插入祭坛。井底传来的婴儿啼哭与阴兵脚步共振,在她脚下汇成完整的慕容氏族谱。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冰层时,三百朵血色海棠突然在皇陵外绽开,每一瓣都映出燕云歌策马而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