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枕戈志

牛油火把将中军帐照得通明，燕云歌的佩剑横在案头，剑柄缠着的纱布正渗出新鲜血渍。

帐外传来铁甲相撞的闷响，副将周莽的吼声穿透牛皮帐：“弟兄们！将军私通敌酋，今夜再不动手，明日我等皆成叛国罪囚！“

她蘸着血在舆图上勾画，笔尖悬在皇陵方位时突然折断。

帐帘被利刃劈开的刹那，三支弩箭钉入身后立柱，箭羽缠着的布条上赫然是兄长笔迹：“速离“。

“将军好雅兴。“周莽铁塔般的身躯堵住帐门，手中陌刀挑着件染血的青衣，“这是在给燕云城那叛贼标注退路？“刀尖甩出的玉佩撞在砚台上，正是当年她亲手刻给兄长的生辰礼。

燕云歌屈指弹飞溅到唇边的墨点：“周副将何时改行当了掘墓人？“她起身时扯动腰间旧伤，血腥气混着帐外飘来的马粪味格外刺鼻，“这玉佩该是从乱葬岗扒出来的？“

“昨夜子时，有人见燕云城出入皇陵！“周莽陌刀劈裂案几，舆图上的血痕顿时被斩成两截，“将军若问心无愧，可敢让末将搜这中军帐？“

帐外火光忽明忽暗，三百重甲兵列阵的阴影投在帐布上，如群兽环伺。

燕云歌的指尖抚过剑柄缠着的纱布——那是苏明棠用癸血浸过的冰蚕丝。她突然轻笑：“本将的床榻下埋着三百斤火药，副将可想一试？“

僵持间，王二狗跌撞入帐。少年亲卫半边脸糊着血痂，手中紧攥的箭囊里插着淬毒铁箭：“将军！东营哗变，张九叔他……“

话音未落，瘸腿铁匠的尸身已被抛入帐中。张九的铜义肢深深嵌入胸口，独眼怒睁如铜铃。

老赵的嘶吼从远处传来：“燕云歌包庇逆贼！诛杀叛将！“

“好个诛杀叛将。“燕云歌突然扯下大氅掷向火盆，浸过火油的布料轰然爆燃。

她借着火光跃上横梁，足尖勾下悬挂的牛角弓：“周莽！可敢与本将赌个生死局？“

帐外雪地上，三百张强弩齐齐上弦。燕云歌蒙眼的黑布条在朔风中狂舞，她反手从箭囊抽出三支铁箭：“一箭射你盔缨，二箭断你刀穗，三箭——“弓弦震响惊飞寒鸦，“取你怀中密信！“

第一箭穿透周莽铁盔，带飞的缨穗钉在军旗顶端。第二箭擦着陌刀吞口掠过，玄铁刀穗应声而断。副将暴喝挥刀时，第三箭已洞穿护心镜，箭簇挑着封火漆密信扎入帅旗。

“建武三年春，收北戎金铢二十车。“燕云歌扯落蒙眼布，染血的帛布在火光中展开密信，“周副将倒是会做生意，连阵亡将士的抚恤金都敢吞。“

哗变士兵的弩箭纷纷垂落。王二狗突然暴起，淬毒匕首抵住周莽后心：“狗贼！还我爹命来！“少年扯开副将衣襟，心口处的双月刺青正渗出靛蓝毒血——与皇陵阴兵如出一辙。

“尔等听着！“燕云歌剑指苍穹，“今夜愿随本将清君侧者，卸甲除兵跪东侧！“剑锋落下时，雪原尽头传来轮椅碾冰的细响。

庆王玄色大氅扫过满地弓弩，玉扳指弹飞半空的血珠：“将军这出戏，倒是比教坊司的胡旋舞精彩。“

他袖中滑出个掐丝银盒，盒内丹药泛着蛊虫般的幽蓝：“此物可镇痛，只是服后三日内目不能视。“指尖划过燕云歌腕间蛊虫咬痕，“当然，将军若想看清某些真相，不妨继续硬撑。“

王二狗突然惨叫倒地，七窍钻出的金线蛊虫在空中聚成苏明棠面容。燕云歌捏碎丹药按在少年伤口，药香混着血腥炸开时，她看见三百阴兵正列队穿过皇陵虚影，为首的青衫人回头微笑——半张脸是兄长，半张脸竟是自己。

“明日辰时，我要三百敢死队。“她将银盒掷还庆王，“既然副将通敌的铁证已现，不妨让叛军当先锋攻皇陵——“剑锋挑起周莽下颌，“用你的人头，给阴兵开道。“

残月西沉时，燕云歌独坐箭楼。掌心丹药融在血水中，泛起苏明棠调香特有的沉水香。

她望着皇陵方向的冲天怨气，忽然将箭簇刺入旧伤，剧痛中浮现的画面令她战栗——三百敢死队的名册上，每个名字都对应着苏明棠正在超度的冤魂。

“阿姊，该服药了。“虚空中传来苏明棠的叹息。燕云歌碾碎最后半枚丹药，看着蛊虫在灰烬中拼出四个血字：

**阴阳倒错**

雪地上传来轮椅压冰的吱呀声。庆王的身影没入黑暗前，抛来的锦囊里掉出把青铜钥匙——正是开启苏明棠脚下枯井的最后一道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