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冥灯

暮雨裹着霓虹碎光，在知古斋的万字纹窗棂上洇出诡谲光斑。林深用麂皮擦拭博古架第三层的西周饕餮纹青铜爵，指尖猝然陷入一道冰碴般的裂痕——昨日掌灯时分验看时，这尊酒器分明完好如初。

檐角六角铜铃无风自动，他按住胸前的螭吻纹青铜罗盘。表盘浮雕的龙子正逆时针游动，鳞片刮擦声如指甲划过棺木。十年前，父亲在黄河滩头消失不见。而他手中紧握着的，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丝温暖与牵挂。

“吱呀——“

雕花木门被暴雨撞开，腐臭气息裹着个黑影滚进来。黑雨衣下渗出暗红黏液，在青砖地缝里蜿蜒成血八卦图案。林深后退撞翻案头宣德炉，香灰扑簌间瞥见来者怀中的油布包——锈蚀的青铜器从裂缝探出半截，形似灯盏却无承盘，表面布满指甲抓挠的凹痕。

“死当。“男人嗓音像是两片生锈铁片在摩擦。他掀开油布刹那，库房传来老掌柜的暴喝：“戌时三刻闭门！挂五帝钱！“

铜铃突然炸响如丧钟。男人铁钳般扣住林深手腕，掌心尸斑触感黏腻：“城隍庙后巷...“话音未落，七窍涌出雪白蛆虫，脖颈紫绀痕在雨气中愈发清晰——那是吊死之人特有的索命纹。

青铜灯盏坠地，内壁腾起幽绿磷火。老掌柜的桃木杖重重杵地，檐角108枚厌胜钱叮当作响。林深踉跄间瞥见玻璃橱窗，积灰的战国蟠螭纹镜中，分明映出个戴孝纸人正贴在他肩头呵气。

子夜惊雷劈开库房黑暗。林深攥着父亲的手札跌坐在《黄河捞尸图》前，泛黄照片里七个赤膊男人正抬起缠满锁链的黑棺。1998年的浊浪拍岸声中，每个人锁骨都烙着青灰色尸斑——与他今晨在镜中看见的印记如出一辙。

“青冥灯现，渡阴人出...“手札朱砂批注突然渗出血珠。照片背面浮现出父亲狂草：“七尸借命，灯灭人亡“

青铜灯盏在闪电中自行立起，灯壁浮现父亲面容。那张脸突然龟裂成七块，每块碎片里都映着个戴孝纸人——与橱窗倒影一模一样。

“哐当！“

前厅传来屏风倾塌声。林深举着烛台冲出去时，黄花梨《八仙过海图》上正缓缓淌下血瀑。本该躺在殡仪馆的男人此刻悬在房梁，脚尖绷直如跳傩戏的僵尸，手中青铜罗盘指针正指向库房的黑棺照片。

檐外骤雨忽歇，月光将男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撕成七条，每条都连着根若有若无的银丝，尽头消失在城隍庙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