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卷八十四·南·陈武帝纪（下）
永定元年冬十月乙亥日，陈霸先在南郊登上皇帝之位，举行柴燎之礼祭告上天说：“皇帝臣陈霸先，冒昧地用黑色的公牛郑重地向皇天后土禀告：梁氏由于衰败接连而至，国运已到尽头，我恭敬地顺应天命，接受上天赋予我的使命。自从有了百姓，便设立了管理者，选拔贤能之人，并非固定于某一姓氏。在唐尧、虞舜的时代，他们都无意于接受帝位的传承；曹魏、晋朝的君主，虽然有心进行禅让，但都是凭借着卓越的才能居于帝王之位，以崇高的功勋统治四海，所以才能广泛地庇佑百姓，拥有天下。
梁朝到了末年，厄运不断，外敌侵犯，皇位早已被篡夺。梁元帝在外地，无法像夏王相那样主持祭祀守护国家。上天没有停止降祸，又遭遇了贼寇叛逆，嫡长子被废黜，宗室旁支僭越欺诈，天地颠倒，纲纪灭绝。我陈霸先当初奋起行动，大力拯救动荡的局势，再次举起义兵，确实平定了诸多艰难祸患，废黜旧王、扶立帝王，确实有功劳，安定国家社稷，竭尽全力。这只能说是达到了小康，本期望实现天下大同的大道。
不久之后，烟云呈现出奇异的色彩，日月显现出祥瑞之象，星纬聚集在东井之位，龙出现在谯邦之地，除旧布新的征兆在天象中彰显，如同虞舜把帝位让给夏禹一样，而且也符合百姓的歌颂。天下各地，都一同表达了真诚的心意，众多神灵祭祀，也都有这样的意愿。梁帝高尚地向天下辞谢，把帝位授予我，我陈霸先自认为才德微薄，辞让美德而未能继承，再三推辞，却不被允许。大家都认为百姓需要君主，国家事务不能久旷，皇天眷恋赋予使命，不可谦逊拒绝。我畏惧上天的威严，因此接受这美好的国运，常常想起往昔的志向，心中怎能不感到惭愧。恭敬地选择良辰，登上祭坛接受禅让，祭告上天，以回应民心，永远保有我大陈的江山。希望明灵能够享用我的祭祀！”
在此之前，一直是雾气弥漫，昼夜昏暗，到了这一天，天气晴朗，景色清朗，有见识的人知道这是天道所致。礼仪结束后，陈霸先乘车返回皇宫，亲临太极前殿。下诏说：“五行之德交替运转，这是帝王用来统治天下的依据；三种正月岁首相互因袭，这是夏、商用来治理世间的方式。虽然不同时代在色彩、言辞、风格上有所不同，禅让和征伐的方式也各不相同，但培育品德、拯救百姓的意义是一致的。我才能浅薄，正处于艰难危险的时代，国家命运多次困顿，上天的维系几乎断绝，我勤勉努力，追随先帝的步伐，拯救这动荡的局势，借助将帅的功劳，以及猛士的力量，匡正天下，使百姓得以重生。梁氏因为上天的福禄已经终结，天命已经转移到我身上。我自思德行浅薄，推辞却不被体谅，于是顺从上天的眷顾，迎合民心，在文祖庙接受帝位传承，祭祀上帝，继承历代帝王的踪迹，君临天下，就像涉水过河，不知道如何才能顺利渡过。如今帝业刚刚建立，皇位刚刚更新，希望能让恩泽广泛地惠及亿万百姓。可以大赦天下，把梁太平二年改为永定元年。赐百姓爵位二级，文武官员各晋升二等。鳏寡孤独无法自理生活的人，每人给予五斛谷物。拖欠的租税和旧债，都不再收取。那些触犯乡里清议、有贪污、淫秽、盗窃行为的人，都清除以前的记录，给予重新开始的机会。长期徒刑和被拘押的人，都特别予以赦免。失去官职和爵位、被禁锢和剥夺功劳的人，一概依照旧的典章制度处理。”
又下诏说：“《礼记》中陈述对杞国、宋国的尊崇，《诗经》中咏唱两国的宾客，不把他们当作臣下的敬重之意，历代都很重视。梁氏恭敬地顺应人和神的意愿，效法往昔的典章，渡河沉璧祭天，高尚地向天下辞谢。对于给予梁主的封赐，应该遵循旧的典章。把江阴郡作为梁主的封地，封他为江阴王，沿用梁朝的历法，车旗、服饰、颜色，一概依照以前的标准，宫馆的物资供应和待遇，务必优厚隆重。”又下诏封梁皇太后为江阴国太妃，皇后为江阴国妃。还下诏让百官依照职位暂时履行职责。
丙子日，陈霸先乘车前往钟山祭祀蒋帝庙。戊寅日，陈霸先前往华林园，亲自审阅诉讼案件，亲临赦免囚徒。己卯日，分别派遣大使到四方安抚慰问，下发玺书敕令州郡说：“古代四位帝王更替朝代，商、周因此顺应天命；五行相克相互推移，轩辕、伏羲因此顺应时运。梁朝德行不佳，多年来战乱不断，东部华夏动荡不安，西部都城被荡平倾覆。萧勃触犯法纪，不只是像赵伦那样的叛逆；侯景罪恶滔天，超过了刘载。贞阳侯谋反篡位，贼寇任约联合兵力，江东地区多次被鲜卑族控制，金陵早已不再是梁朝的国土。自从混沌初开的时代，在龙图凤纪出现之前，如同东汉兴平初年，西晋永嘉之乱时，天下分崩离析，没有像梁朝这样严重的。
我才能微薄，正逢国家兴起的时运，自从当初被任用，首先平定了各个越地，徐门、浪泊等地，无不征战，渡海翻山，所到之处都得以平定。冒着风尘，率军驰骋，多次延续梁朝的国祚，多次翦除强寇，这哪里只是人的谋划，都是上天的启示。梁氏因为天命已改，国运终结，恭敬地效法唐尧、虞舜，把帝位让给我。我无论向东还是向西都表示退让，拱手陈辞，像舜的儿子那样避让到箕山的南面，到沧海之野寻找像支伯那样的隐士，但公卿大臣们极力敦促逼迫，天下百姓都翘首惶恐，天命难以违背，于是我接受了帝位。
本月乙亥日，我登上祭坛举行祭天仪式，想到商汤把夏桀迁到桐宫之事，心中只有惭愧。自从梁朝末年，连续几个月天气干旱，火德的运势已经终结，秋雨突然降下。第二天举行登基大礼，圜丘提前设置，傍晚云雾散开，星象在夜晚显现。早晨的太阳出现重轮，洒下来自三危山的膏露，晨光中如同合璧，带着五色的卿云。我自思才德微薄，更加惭愧于这美好的福祉，天刚亮就希望彰显大德，正思考着如何达到天下大治。
你们这些在地方上掌握兵权的官员，是国家的股肱之臣；那些被授予符节的郡守，寄托着抚恤百姓的重任。新的朝代刚刚开始，应该感到欣喜庆贺，希望你们深入了解百姓的疾苦，务必做到廉洁公平，用仁爱惠及来抚恤孤儿和贫困之人，用威严的刑罚来抵御强横狡猾之人。如果有盗贼，或者侵犯商旅之人，以及山谷中的酋长，擅自占据幽险之地逞强，都一律赦免，让他们都知道。如果有人执迷不悟，绝不宽恕。现在派遣使者详细传达我的旨意，希望你们思考善政，符合我的心意。”
庚辰日，下诏把佛牙从杜姥宅请出，召集四部众人举行无遮大会，陈霸先亲自到宫阙前礼拜。当初，北齐已故的僧统法献在乌缠国得到佛牙，一直保存在定林上寺，梁天监末年，由摄山庆云寺的沙门慧兴收藏，慧兴临终时，把佛牙嘱托给弟弟慧志，承圣末年，慧志秘密把佛牙送给陈霸先，到这时才请出。
辛巳日，追尊父亲为景皇帝，庙号太祖；母亲董太夫人为安皇后。追谥前夫人钱氏为昭皇后，世子陈克为孝怀太子。立夫人章氏为皇后。癸未日，尊称景帝的陵墓为瑞陵，昭皇后的陵墓为嘉陵，依照梁朝初年园陵的旧例。设立删定郎，制定律令。戊子日，把景皇帝的神主牌位迁入太庙祭祀。辛卯日，任命中权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王冲为左光禄大夫。癸巳日，追赠皇兄、梁朝已故的散骑常侍、平北将军、兖州刺史、长城县公陈道谭为骠骑大将军、太尉，封始兴郡王；弟弟、梁朝已故的侍中、骠骑将军、南徐州刺史、武康县侯陈休先为车骑大将军、司徒，封南康郡王。
这个月，西讨都督周文育、侯安都在郢州战败，被王琳囚禁。十一月丙申日，下诏说：“东都的齐国，分封注重亲人和贤能；西汉的城阳，分封兼顾功劳和业绩。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会稽等十郡诸军事、宣毅将军、会稽太守、长城县侯陈蒨，学问崇尚清逸优秀，精神气度凝重端正，文能参与礼乐之事，武能平定叛乱，尽心尽力地谋划，为家为国。他掌握兵权担任郡守，一个月就有成效，如同守护关河，功劳超过萧何、寇恂。盗贼们都回归农耕，山林中的豪强也听从号令。我才能微薄，正逢国家兴起的时运，手持三尺宝剑，接纳四方贤才，王业艰难，依赖这个儿子，应该晋升他的爵位，以与他的大功相称。可以封他为临川郡王，食邑二千户。兄长的儿子、梁朝中书侍郎陈顼袭封始兴王，弟弟的儿子、梁朝中书侍郎陈昙朗袭封南康王，礼仪和俸禄与正式的亲王相同。”
己亥日，甘露降落在钟山的松林里，弥漫了整个山谷。庚子日，开善寺的沙门采集甘露献给朝廷，陈霸先下令赏赐给群臣。丙辰日，任命镇西将军、南豫州刺史徐度为镇右将军、领军将军。庚申日，京师发生大火。十二月庚辰日，皇后拜谒太庙。
永定二年春天正月乙未日，陈高祖陈霸先下诏说：“设置官职、划分职责，是依据事务的轻重；仪仗、车马的配备，会随着时代而兴衰变化。晋朝的五校官员，出行时鸣笳开道；汉朝的九卿，前呼后拥、侍卫排列两旁。虞朝的官职和夏朝的礼仪，怎能相同；殷朝质朴、周朝文华，本来就没有固定的标准。我承受这皇位，代替上天管理天下，关注官职制度，希望能符合当下的实情。梁朝天监年间，左右骁骑领朱衣直阁，都配备仪仗随从，北徐州刺史昌义之当初首先担任这一职务。由于战乱离乱时间已久，朝廷的典章制度已不复存在，年轻人很少听闻过去的规则。如今对于左右骁骑这一职位，应该文武通用，文官任用心腹之人，武官任用功臣，所配备的仪仗随从，和太子二卫率相同。此外的众多官员，由尚书详细制定相关条例制度。”
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侯瑱晋升为司空，中权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新任命的左光禄大夫王冲担任太子少傅。左卫将军徐世谱担任护军将军，南兖州刺史吴明彻进号为安南将军，衡州刺史欧阳頠进号为镇南将军。辛丑日，陈霸先亲自到南郊祭祀。下诏说：“我接受天命统治天下，刚刚过了一年，在正月这个美好的月份，在泰坛举行完备的祭祀之礼，时节美好，人和神都值得庆贺，希望让亿万百姓，都能感受到革新。而且以往朝代的妖邪之气，至今仍然存在，军事行动尚未停止，赋税繁多，实在是不得已，我早就知道这给百姓带来的弊端，念及百姓，寝食难安。无论罪行轻重，已被发觉或未被发觉的，在今天天亮以前的，都赦免其罪。西边的敌寇从王琳以下，都允许他们迷途知返，一概不予追究。近来招募的义军，本来是打算讨伐西边敌寇的，现在都应该解散遣返，让他们回家从事本业。晚些时候征订的军资还未运送的一并停止，永定元年拖欠的军粮，免除一半。州郡县的军队戍守地都不得随意派遣使者到民间，务必对百姓加以优待养护。如果有侵扰百姓的行为，要严格依法处置。”乙巳日，陈霸先亲自到北郊祭祀。
甲辰日，振远将军、梁州刺史张立上表称，在去年乙亥年八月，丹徒、兰陵二县交界处的遗山旁边，有一处因为潮水涌起，泥沙淤积，形成了一片方圆千余顷的土地，而且土地肥沃，能够开垦种植。戊午日，陈霸先亲自到明堂祭祀。
二月壬申日，南豫州刺史沈泰逃奔到北齐。辛卯日，下诏命令车骑将军、司空侯瑱总督水军和步兵，以抵御北齐的入侵。
三月甲午日，陈霸先下诏说：“惩罚不牵连子孙，这是自古以来的通例；罪行存疑时从轻处理，也记载在典籍之中。沈泰反复无常、品行不端，远近皆知。过去他曾有一些微小的功劳，因而承受朝廷的托付，被授予重要郡县的官职，被推举为多个藩镇的长官，从汉口班师回朝后，又位居方岳。他拥有的良田超过四百顷，食客不止三千人，富贵显荣，本应如此。然而鬼神厌恶他的盈满，上天夺走了他的魂魄，他无缘无故地猖狂起来，自行投靠了敌寇。虽然说能了解人就是明智的君主，但即使是帝王也难以做到，光武帝被庞萌蒙蔽，魏武帝不了解于禁，但只要朝廷做到不辜负他人就好。沈泰的部下、妻儿，都让他们恢复本业，所在之处以及军人如果有恐吓威胁、侵犯掠夺他们的，都以抢劫罪论处。如果有被人藏匿的沈泰的男女亲属，都允许到朝廷申诉。如果有人愿意跟随临川王以及各位将领效力的，都听从其意愿。”
乙卯日，陈霸先到后堂审理诉讼案件，回来时在桥上观赏山水，并赋诗给群臣看。这个月，王琳在郢州拥立梁朝的永嘉王萧庄。
夏季四月甲子日，陈霸先亲自到太庙祭祀。乙丑日，江阴王去世，陈霸先下诏派遣太宰去吊唁祭祀，司空监护丧事，丧葬所需的物品，随时准备齐全。让梁朝武林侯萧谘的儿子萧季卿继承为江阴王。丙寅日，陈霸先到石头城，为司空侯瑱饯行。戊辰日，重云殿东边的鸱尾处有紫烟连接天际。
五月乙未日，京师发生地震。癸丑日，北齐广陵南城主张显和、长史张僧那各自率领部下归附。辛酉日，陈霸先到了大庄严寺舍身。壬戌日，群臣上表请求陈霸先回宫。
六月己巳日，下诏命令司空侯瑱、领军将军徐度率领水军作为前军，去讨伐王琳。
秋季七月戊戌日，陈霸先到石头城，亲自送别侯瑱等人。己亥日，江州刺史周迪在工塘擒获王琳的将领李孝钦、樊猛、余孝顷。甲辰日，派遣吏部尚书谢哲去劝谕王琳。甲寅日，五城长出一穗六岐的嘉禾。当初，侯景之乱被平定的时候，太极殿被大火焚毁，承圣年间商议要重建，只是缺少一根柱子，到这时有一根十八围粗、长四丈五尺的樟木，漂流停泊在陶家后渚，监军邹子度将此事上报。陈霸先下诏让中书令沈众兼任起部尚书，少府卿蔡俦兼任将作大匠，开始重建太极殿。
八月丙寅日，将广梁郡改为陈留郡。辛未日，下诏命令临川王陈蒨向西讨伐，率领五万水军从京师出发，陈霸先到冶城寺亲自为他送行。前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周文育，前镇北将军、南徐州刺史、新任命的开府仪同三司侯安都等人从王琳那里逃回，到廷尉处弹劾自己，当天陈霸先就召见了他们，并赦免了他们的罪过。戊寅日，下诏恢复周文育等人的原职。壬午日，追封皇子陈立为豫章王，谥号为献；陈权为长沙王，谥号为思；长女为永世公主，谥号为懿。谢哲返回复命，王琳请求回到湘川镇守，陈霸先下诏追回各路军队，暂缓对他的讨伐。癸未日，向西讨伐的各路军队从大雷返回。丁亥日，任命信威将军、江州刺史周迪为开府仪同三司，进号为平南将军。将南徐州所领的南兰陵郡恢复为东海郡。
冬季十月庚午日，派遣镇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周文育都督各路军队从豫章出发，讨伐余孝劢。乙亥日，陈霸先到庄严寺，讲解《金光明经》的题目。丁酉日，任命仁威将军、高州刺史黄法抃为开府仪同三司，进号为镇南将军。甲寅日，太极殿建成，工匠们都免除了赋役。
十二月庚申日，侍中、安东将军临川王陈蒨率领百官到前殿朝见，献上牛肉和美酒。甲子日，陈霸先到了大庄严寺，举行无遮大会，施舍出自己的车驾和法物。群臣准备好法驾迎接，当天陈霸先就乘车回宫。丙寅日，陈霸先在太极殿东堂宴请群臣，安排了金石之乐，因为路寝已经建成。壬申日，分割吴郡的盐官、海盐、前京三县设置海宁郡，隶属于扬州。把安成所管辖的广兴六洞设置为安乐郡。丙戌日，任命宁远将军、北江州刺史熊昙朗为开府仪同三司，进号为平西将军。丁亥日，陈霸先下诏说：“梁朝时的旧官员，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如今才回到朝廷，大多还没有得到选拔任用。而且自从起兵以来，立下军功的人很多。选曹立即整理文武官员的名册以及符合九流的节将名单，根据他们的才能拟定官职。”于是，根据才能被提拔任用的有五十多人。
永定三年春天正月己丑日，东方出现了青龙。丁酉日，镇南将军、广州刺史欧阳頠以原镇南将军的名号被授予开府仪同三司。当晚下了大雪，到了第二天早上，太极殿前出现了龙的足迹。甲午日，广州刺史欧阳頠上表称，在州城的长江南岸出现了一条白龙，长数十丈，大概有八九围粗，沿着州城西边的道路进入天井岗。还说在罗浮山寺的小石楼出现了仙人，高约三丈，全身洁白，衣服华美。辛丑日，陈霸先下诏说：“南康王、始兴王的各位妹妹，已经有了封爵，按照礼制只是藩王之女。但这两位王爷，有不同于常人的情感，应该提高对他们妹妹的礼数规格。各位公主的礼仪品级以及公主下嫁的规格，都可以和皇女相同。”戊申日，陈霸先下诏让临川王陈蒨去巡查扬州、徐州的诉讼案件。
二月辛酉日，平西将军、桂州刺史淳于量被任命为开府仪同三司，进号为镇西大将军。壬午日，司空侯瑱督率各路军队从长江进入合州，焚毁了北齐的舟舰。
三月丙申日，侯瑱从合肥返回，各路军队献上战利品。
夏季闰四月庚寅日，陈霸先下诏说：“打开粮仓救济绝境中的百姓，这是养育百姓的大恩大德；巡视四方、抚恤百姓的疾苦，这是前代君王的美好典制。我处在这个末世，承蒙众人的推举成为君主，我的德行还未能让百姓信服，百姓的疾苦仍然很严重，又加上战乱频仍，我更加愧疚自己没有尽到拯救百姓的责任。实在是因为我不能广泛听取各方意见，使得远方的百姓的诉求得不到回应。广泛施予百姓仁爱的行为，怎么能有差错呢？社会的残破衰败，导致百姓还未能过上安康的生活。吴州、缙州，去年遭遇了蝗灾和旱灾，即使像郢地的农田那样祈祷，也如同郑国的水渠最终干涸一样，百姓家中没有满仓的期望，只有家人饿死填沟壑的悲叹。百姓生活不富足，天下万民又能依靠什么呢？最近已经派遣中书舍人江德藻奉命前往东阳，和地方长官二千石一起询问百姓的疾苦，并且用国库中现存的米粮来救济百姓。虽然我的德行还比不上让百姓都能吃饱的贤君，但希望能稍微安慰那些处于饥饿中的百姓。”
甲午日，陈霸先下诏依照前代的制度设置西省学士，并且让有技艺才能的人也可以参与其中。丁酉日，派遣镇北将军徐度率领众人在南皖口筑城。当时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丙午日，陈霸先到钟山祭祀蒋帝庙，当天就降下了雨，一直下到这个月的月末。
五月丙辰日初一，发生了日食，有关官员上奏：按照旧有的礼仪，皇帝应该前往前殿，穿着朱纱袍、戴着通天冠。陈霸先下诏说：“这是前代沿用的礼仪，我的想法有所不同。在日食时要辅助太阳，应该穿着衮冕之服。从今以后，永远以此为准则。”丙寅日，扶南国派遣使者献上地方特产。乙酉日，北江州刺史熊昙朗在军中杀害了都督周文育，起兵反叛。王琳派遣他的将领常众爱、曹庆率兵支援余孝劢。
六月戊子日，仪同侯安都在左里击败了常众爱等人，抓获了王琳的堂弟王袭、主帅羊暕等三十多人，常众爱逃走，庚寅日，庐山的百姓斩杀了他，将首级传送到京师。甲午日，各路军队凯旋而归。陈霸先下诏说：“熊昙朗叛逆，罪不容诛，已经分别命令各路军队，继续进行讨伐，即将对他处以枭首和车裂的刑罚，以彰显法律的威严。”征召临川王陈蒨前往皖口设置城栅，让钱道戢驻守。
丁酉日，陈霸先身体不适，派遣兼太宰、尚书左仆射王通因为皇帝生病一事向太庙祭告，兼太宰、中书令谢哲向大社、南北郊祭告。辛丑日，陈霸先的病情稍有好转。已故司空周文育的灵柩从建昌运到。壬寅日，陈霸先穿着素服在东堂哭泣，十分哀伤。癸卯日，陈霸先亲自审理诉讼案件。这天夜里，荧惑星出现在天尊星附近。陈霸先的病情又加重了。丙午日，陈霸先在璇玑殿驾崩，享年五十七岁。留下遗诏征召临川王陈蒨入朝继承皇位。甲寅日，陈霸先的灵柩被迁到太极殿西阶停放。
秋季八月甲午日，群臣为陈霸先上谥号为武皇帝，庙号高祖。丙申日，陈霸先被安葬在万安陵。
陈高祖陈霸先，凭借着非凡的智慧安抚百姓，依靠卓越的武力平定祸乱。他的英明谋略独树一帜，别人都难以企及。所以他能四处征伐并且连连取胜，平定各种灾难，铲除凶恶势力。当他掌握大权、身居高位的时候，始终推崇宽厚的政策，把爱护百姓、养育万民当作根本。一旦有需要征调军队物资的时候，那都是因为事情迫不得已、无法停歇。
陈霸先还以身作则，生活极为俭朴。他日常的膳食不过几样菜品，即便是举办私人宴会，也都使用瓦器和蚌盘。菜肴和果品只求能够让人吃饱就可以了，从不做无谓的浪费。当初平定侯景之乱，以及后来拥立绍泰帝的时候，那些缴获来的美女、玉器和布帛，他都全部分给了将士们。他后宫中的女子，衣着朴素，没有繁复的色彩；装饰简单，没有黄金翠玉。那些歌舞女乐，也不会陈列在面前。等到他登上皇位之后，更是越发地恭敬节俭。也正因如此，他凭借着崇高的功绩和美好的品德，赢得了天下。
陈朝吏部尚书姚察评价说：陈高祖英明有谋略，气量大度，面对变化能灵活应对，堪称仅次于汉高祖刘邦和魏武帝曹操的人物。在西都沦陷、国家危亡之际，他的忠诚感天动地。王僧辩缺乏伊尹那样的才能，白白心怀被废黜的怨恨；贞阳侯借助北齐军队护送自己回国，却不顾及穆嬴那样的悲伤哭泣。而陈高祖却能顺应天命，在国运衰微之时挺身而出，趁着局势的间隙拯救乱世，帝王之业的根基，就从这里开始奠定，这哪里仅仅是像周武王攻克黎国、登上岐山那样的胜利可以相比的呢？所以在顺应天命、改朝换代的时候，百姓用歌颂来表达对他的拥戴，梁朝的命运终结，人们就像放下重担一样轻松。与前代帝王相比，陈高祖的功绩是多么辉煌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