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报纸与作家佚文考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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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西彦佚文辑校

回忆中的西子湖

——姜桂小品之一

王西彦

咳,终于别了,西子湖!

离开西子湖畔,整整地有了四个月了。四个月,当然啦,四个月并不是长远的日子。然而,四个月没瞧见西子湖,心窠里便难免怅然。

西子湖,一个东方的人间天堂哪。在这个风光绮丽的天堂里边,我度过了整整的三个年头儿;因为住得太久了一点,心里边便慢慢地对西子湖起了一层黑纱似的那么一点儿厌意——天天瞧到的那么一带公园,两条长堤,几个亭榭,一些起伏得像处女伸懒腰似的那么缓缓的山,西子湖原也不过只是那么一个碧水湖潭哪。厌了,厌了。所以,当我扬着准备着给征尘依附着一个细小毛管儿的手,脸上浮着一层合[1]情人在月台上撒手时的微笑,对那在我别离人眼中像一个患失眼痛似的西子湖作别的刹那间,虽然也还少不掉有点儿惆怅之情,可是,心里边却是这么想着的:也好,西子姑娘的柔怀我已经躺够了,还是让我去领略点儿别处的风光吧。于是,“西子姑娘哟”,我默默地在心壁上写着:“再待时光的长翼在我的记忆里闪淡了您的倩影时,我们重来给夜莺和一个青春之颂曲吧。”

像一片浮萍似的,现在,我已经随着命运之流,飘荡到这个黄沙蔽天的北国来了。在北国,地是灰的,天是黄的,风沙是漫天漫地的。我知道,北国的天气是永远不能和南国列在同一经纬线上的——咳,我想到了江南,我留恋着那别来四月的西子湖!

西子湖,一个东方的人间天堂。

一位江南朋友在来信里写着:“您知道吗,年青人哪,葛岭山头那座颤巍巍的瘦美人。现在,她给一般俗气的人们扮饰得很整齐然而涂上了一层极难耐的颜色了。您在遥远的沙漠上能给她唱一个罗曼缔吗?”不知怎的看了这么一派话我的情绪又变成了诗人的了,要是让时光的长翼在我的记忆里闪淡了我对西子湖的倩影,照眼下的情绪看来,我们难以设想那时候的西子湖对我会跳出一个怎样的生疏脸孔来,我的第一个故乡又将变成一个陌生人了。

是的,西子湖是我的第二个故乡。在那儿,我度了这三年有限的青春,丢下了三年来青春的梦!在这三年中,我的生活是多方面的:我曾低着头儿做过驯羊,提起嗓子唱过恋歌,迈着步子做过勇士,束着手儿做过俘虏;我欢笑过,悲泣过。这些残影这些梦,依然深埋在雷峰故址,曼殊墓旁,葛岭山头,西子湖畔!虽然,到归结,我还是跨着一个古老的蜗牛似的步子,爬行着,像一个囚犯似的那么废然地被逼到这块寂寞的沙漠里来,然而,在那儿,我还遗留着我青春的一部分。因为,一个年青人是不能把回忆的情□[2]用理智的利刃截然处[3]断的,所以,我忘不了自己已经过往的一些旧梦,我便永远地忘不了美丽的西子湖。

像一个莫逆的知心朋友,在别离后,便愈觉得过往的友谊之可宝贵,愈觉得惆怅。因之,过往的一切,连极细少而轻微的琐碎细事,都会一桩桩地细细的从[4]我咀嚼过!回忆原是人生之故乡,人们一离开了故乡,即使是故乡的一片黄叶,一个芋子,一点极微的泥尘,都会有一种极亲切的意味的。有谁有这种回忆的经验吗?把自己过往的一些旧梦,细细地回味着,咀嚼着,虽然有时会使你流下清泪来,然而终是一件快意事。

秋天悄然地来临了,又悄然地将离去了。秋天是伤感的季节,每天瞧到院子里像大雪花似的那么纷纷飘落着的黄叶,那情景可真扣动着异乡的每一条回忆的神经哪。一种异乡游子的情怀,不仅□上心来……

不知远在江南的西子湖畔,当这西风吹送黄叶的时节,也有着一个幸福的异乡人在□怀着他黄沙弥天的故土吗?

1933年深秋匆作于北平

(王西彦:《回忆中的西子湖——姜桂小品之一》,1933年11月5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1期)

杜斯朵夫斯基书信

——给他的父亲

王西彦译

我亲爱的爸爸:

您定会想到您的儿子是来向您提出很大的要求的吗?上帝赋我的智慧,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是单单为了现实极端的需要,我能够在任何方法上来剥夺您的。然而,压迫着来索取我血肉的礼物,这是多残酷的事!我有自己的头,自己的手;假如我是自由而独立的,我将永远地不向您要一个小铜币——我厌恶自己习惯于极度的贫乏。我在“死□”上也惭愧来写信向您要钱,为了单单用以维持自己。不过,事实上,我唯一可以安慰您的保证是将来;是的,那并不十分遥远的将来,时间会给您证明这个事实的。

现在,我请求您,最亲爱的爸爸,接受我这个请求吧。无论我愿意如否,我必得适应我眼下环境的逼迫。为什么我要坚持着这一种执拗的说话呢?这种执拗的态度,而且,往往是受着那最大的悲哀所侵袭着的,您一定会了解这个,亲爱的爸爸,您能和人们一样地了解我,所以,我敢请求着下面这一点:生活在营地里,为了□一个高等军事学校的学生,都只要求着很少很少的四十个卢布。(我写这些话,因为这些话是我时常对爸爸说的。)这个数目里面,是没有包括着那必需的茶,雪茄,以及其他等等的。但是,我必得有这些——实在并不是为了要安适,而是十分地必需的。当一个人睡在阴湿的帐幕里面,或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从操练的疲乏与寒冷里回来,是很容易有了缺乏茶喝而害病的,像我往年在农家所经验到的。但是,我知道您的困难,所以,我没有茶喝,而仅仅向您要最显著的需要——十六个卢布,为了买两双普□的靴子。再:我必需的东西,像书籍,袜子,原稿纸,信笺等等。此外,我还需要一条紧身的短裤,因为在营地里只有篷帐,没有较好的庇护所的。我们的床是用衣服盖着的一束稻草,现在,我向您要的,除了短裤,我还要什么东西,您必得知道那财政局里是不会注意到这里我们所要有而没有的少数款项的。因为考试已经去过,我不需要应考的书籍;大概在检阅过制服以后,我应该连靴子等东西也不再需要了。但是,没有我那喜欢的书籍,我又将怎样过日子呢?而且,虽然平平安安地在这个市镇上,我们的靴子是这样的坏,三双靴子怎能过六个月哪。

从您最后一次汇款,我得到十六个卢布。您看亲爱的爸爸,我所需要的至少要二十五个,在六月初我将在营地里把它们用完。倘若您愿意帮助您儿子迫切的需要,六月初把钱寄给我吧。我显示着并没有坚持我的请求:我的需要不大,但我的感激是无穷的。

一九三八年五月十日,菲特·杜斯多夫斯基

(关于杜斯多夫斯基书信的翻译,本是一九三二年初秋的事情,那时候,曾把一卷书信译成了五分之一,且附在卷首的一篇《杜斯多夫斯基年谱》已由友人拿往上海某杂志发表。今年夏天,为了匆促离杭来平,将一部分零落的稿件遗留在友人处;而结果,却只剩着了十分之二三吧?现蒙友人远从江南寄来,杜氏书信单存了两篇。原书还在江南友人手中,如果时间及心绪能够允许,我还想完成这桩工作,原书是:《杜斯多夫斯基书信集》,为英译本。

——十月二十九日志于北平)

(王西彦译:《杜斯朵夫斯基书信——给他的父亲》,1933年11月12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2期)

剪影

——马路风景线之一

王西彦

尘土中的黄昏。

长长的电柱杆子的影儿倒在地上,斜拉过那边的人行道上。一阵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微风,随着尘土那么轻轻地掠过街头,轻轻地扬起,陡的一声,呼的一声儿扫过去了。

高巍的古老的城楼,深邃的门,躲[5]着暗影的洞——吸进人的群,汽车的群,马车的群,人力车的群;又吐出人的群,汽车的群,马车的群,人力车的群,像一道溶融了的金属的巨流,流着,流着,流着。

电流急速地流过那在黄昏的西风里发抖的电线,霎的,电柱杆子上发光了,夜的都市打着哈欠了,夜的都市醒了,夜的都市喘着气了。

电车在长蛇般的轨道上爬着……

“看报,看——”

“一大枚,××报,×××的消息啊!看报啊!”

停住了——

轰轰轰……

“下,下嘿,下嘿”

轰轰轰……

“劳驾嘿,劳——劳驾!”

轰轰轰……

钉,钉——吐出了一群,又吞进了一群:赭色的脸,冒火的眼,突起的青筋,高耸的颧骨,迟笨的动作,急促的情绪……

叭,叭叭——

黑篷盖的洋车,装着娇艳的少女,一辆追着一辆,发出怪异的音声,从人丛中窜过去,窜过去。

“咳,咳——咳!”

少女的寒噤,车夫的喘气,初冬的汗,黄昏中的尘土……

一个做夜生意的艳装姑娘,从斗篷中露出半个涂着脂粉的,黄的脸,闪着一付羞辱的眼,怀着一颗受伤了的心,麻木地走动着,梦一般在找着幽夜一层罪恶的黑纱所蒙蔽着的命运。

“太太,可怜我……我……”

着单衣的乞人,响着颤抖的声音,射着希望的眼光,幽灵似的追随着。做夜生意的姑娘回头来看了看,在肚子里叹了一口气,紧□着腿。可是,那颤抖的声音却依然跟在她后面。受伤的心开始了跳动。一个鲁莽的高个儿猛撞一下,过去了,麻木的神经那么像触了电似的,震了震,随即是一个夜风中的寒噤。

波,波波——

一九三三式的黄皮跑车,从尘土的马路上滑了过去,随即扬起了一阵煤烟气的灰尘。丢下了一个银铃般的微笑,愉快的一声儿。

“——夜宴啊!”

马路两边的街头食堂,昏黄的油灯光在寒风中睡眠。懒倦的小孩拉长了哑涩的喉咙,一手敲着那令人软齿的铁锅子,抖动着的声音。

“修福,老爷——”

老妇人跟在后面,一个翻起了皮大衣的高领头的西装少年,挟着毛斗篷里裹着的一个肉感的艳女人。螺纹的线帽,蓬松的发鬓,高□底鞋,毛斗篷——两颗轻快的心!

大窗店门口的闪耀的电光,玻璃窗内的新装,炫眼的广告牌,吸人的播声机……

渴望的脸,新奇,眼光,迟缓的脚步。

叭,叭叭——“嘿,劳驾……”

别的,是皮带着背子的声音。

“操你妈!”

一个扶着自行车的武士,一付野兽的性子,两颗冒火的眼珠子。

轰轰轰……

缩着长颈子的警察,挥着白杆子,在车夫的臂膀上威武地抽了几下,车夫不作声地过去了。

人的群,骑车的群,马车的群,人力车的群,像一道溶融了的金属的巨流,流着,流着,流着……

尘土中的马路。

(未完的完了)

(王西彦:《剪影——马路风景线之一》,1933年12月3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5期)

骆驼的悲哀

——寄佐人

王西彦

佐人:——

夜了,又夜了。

把日子在一种不可耐的孤寂里,一刻一刻地一天一天地打发过去。每天看着夕阳的阴影,那么慢慢儿地,从窗外的矮墙上,移着,移着,又突的跳过去,我觉得自己的生命,又加上了一大笔的浓墨了。像一般人的感觉一样,我怕看见黑影,我怕夜,我怕自己的生命会整个地沉入了那黑暗里去——黑暗我说不出,然而我怕!

看着追求一点光,一点热,我痴心地干下了那么一件狂妄事。(您知道,那当儿,满脸蒙着光彩,做一个愚蠢的梦。)刚唱罢了赞颂曲,便又那么快地跌入了不能自拔的境地了。人家说,西子湖的温柔会医好我的痴狂的,然而,您知道,我虽没有上疯人院,可真糟蹋了我一部分□用的青春!其实呢,佐人,莫管它是怎样绮丽的风光,但在失意者的眼光中,该是怎样不调和的一种凄境哟。西子湖,一向被人称作天真的处女的,我却诅咒过她:一个淫奔的荡妇哪。

愚蠢的梦,愚蠢的心……

我得感谢您,佐人,您始终是在我的背后那样做着安慰的笑,扬着鞭。那当儿,我第一次尝到黄连味[沙氏比亚(注:莎士比亚):爱是头脑明晰的疯癫,是苦煞人的黄莲,是甜杀人的密[6]。]我第一次感觉到……咳,只是一阵愚蠢的疯癫而已;可是,我毕竟那么脆弱地流着眼泪咧。谁不知道呢,当一个年青人感到自己的世界已经和[7]一个泡沫般毁灭掉的时候,他需要人家的安慰,纵然在安慰的微笑中是含着几分揶揄的。我记得,我几次的这么对自己说:“得啦,一个人等到要人家安慰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然而,天晓得,要是,要是我得不到几许朋友的慰藉,冷嘲,热骂,我将更无以自拔了。

我这人,自己极明白:太脆弱。我的病根,不是不明白自己,而是不明白人。为了不明白人,便几次的把自己陷入了无从使人了解的境地里去。例如这一回罢,隐着眼泪,装着苦笑合[8]您们握别,这在我,实再[9]是一件颇感伤痛苦的事。您们,在月台上撒些不必要的眼泪,徒然给自己短气,我才忍着心装□脸苦笑的。我无心合[10]您们絮絮别情,我无力合[11]您们诉说些勉强的衷曲。于是,便有人说我“飞黄腾达”哩,“人长眼高”哩。我知道又种下一颗罪恶种子了,可是,我坦然,我至少是对得起自己良心的。

这么带着一颗受伤的心,满腔惘怅的情绪我像一头慵懒的骆驼,□着迟缓步子,来到北国。来北国,为的是,既然温柔的西子湖医不好了的痴狂,还是让漫天漫地的风沙来镇摄我这一颗不安的心罢。您知道,您一定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可笑的居心?“又是一个愚蠢的梦”,佐人,骆驼的热情哟!

黄的天,黄的地,黄色的古城。每天每天喊着孤独,每天每天叹着气,这么着,在极难耐的境况里,又□过一些日子了。日子是长远的,我知道,然而,青春却是有限的。拿有限的,青春,期待着那长远的日子,虽是骆驼的热情,我可怕看见黑影。傍晚的夕阳,城楼上的余辉,西风中的衰草,秋深里的落叶,月下的枯桐树影,都给了我一种耐不住的威胁,我想到要哭,我忆起了钱塘江心的白浪!

佐人,独个儿,还能够锁了门,上一家小酒馆,那么搁着腹[12]“乐一乐”,这,不能不说是怎的[13]幸福事。我现在,连这么一点自由,也已经给自己活生生地送进了墓穴里了。自己留着汗,掘起了深深的墓穴给自己葬埋自己的幸福,这味儿,只有自己能够在深夜的酸泪中尝到的。我不敢再期望谁的安慰,一个人,等到要人家安慰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不过——唉唉!

夜了,又夜了。天是高的,月是明白,夜□是静静的,然而,我的心却是狂跃着的。佐人,骆驼的悲哀哟……

然而,我得在孤寂里珍重自己。

西彦于二月二日夜北平

(王西彦:《骆驼的悲哀——寄佐人》,1933年12月10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6期)

甘露寺的薄暮

——漫游第一迹

王西彦

春天,梅雨的季节(一九三三年四月一日),在镇江,宿在一个高巍的城楼上。

梅雨后的天气,微微的风,城楼上,靠着窗,那么顺着意向四边眺望:黑的瓦背,黄的墙,飞舞着的尘土,白洋洋的水——那便是,您,那便是扬子江,一条大江,一条埋淹着无限的壮气的巨流哪。

沿着城,到了江边,极高极高的岸。

江南的薄暮,春天的微风……

那么高的岸,白的浪,雄伟的巨流,临着薄暮的微风,临着大江,神情是高旷的,心境是飘飘然的。便那么对着雄伟的巨流,神往的站着,像煞是一个中世纪的英雄。

再过去,沿着高岸,是甘露寺。

甘露寺,谁都不会忘记的,那里面演过一幕罗曼斯,一幕历史上的趣剧。英雄美人的陈迹,令我们想到了千把年前,一个美丽的故事浮在眼前,抬头瞧:“甘露寺”——心里便跳上一阵怀古的情绪!

寺极破落,不高。在一个突起的邱(?)[14]上:一边是低低的城市,一边便是浩浩的大江。前面,极长的石级,已经变成一条荒坡。大门处,左右两边是两个小亭,大概已经过三次以上的重修,显得荒老,而且涂着极不调和的颜色了。进门去,靠右边的走廊;是薄暮时分,走廊很阔很长,在黄昏里竟像一个深邃的洞。往后面那么慢慢地高,高,高上去;往后面那么慢慢地黑,黑,黑上去!地面是整理的石板,踏着这个古老的荒□,上去,上去……

转到正殿——

黑层层地,瞧不清,一阵阴森的气像[15],直袭着人的心。便在黑暗里,顺着意走。本想瞧瞧这个古寺里可贵的遗迹的,可是,没有火,也没有这心绪,只是顺着意,随便走。

寺的后面那一进,住着不知是和尚还是什么寺的主人,有着灯火,没有熟悉的领导人,也只有折回,折回到正殿,又从右边的一个小门转到寺的取[16]面去。

“哈啰!”

“哈啰!”

在黑暗中招呼同伴,携着手。

回头来看看那长长的走廊,一层轻纱般的梦……

说是转到寺的后面去,却不知怎么一来,走出了寺,从一个小小的侧门里。大家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

薄暮的微风……

一个小亭子,一个巨大的铁香炉。

小亭子是经过修理的。可是香炉是极古老的。铁色已经转黄,上面的花纹和字迹给长远的时代洗磨尽了。小坪子,临着江,高得骇人;站在小坪上,站在古老的香炉旁,对着它,幻想着千把年前,那么一对英雄美人的风流事,想在它上面找一点残痕。然而,然而——

“是吴国太的……”

“是英雄与美人的祭礼处吧?”

转过后,又望着江。

浩浩的巨流,白的浪,远处的军舰,昏黄中的探望的电光——一颗警惕的心!

甘露寺在薄暮中。

又回头,又走过长长的走廊……

怀着慕古的念头,然而得不着什么。

出了大门,浮上一层怅惘!在无意中得到的甘露寺,可是,空换来一番未尽的追怀。回头瞧:“甘露寺”——咳,明儿便得离开镇江城啦!

踏着高岸,踏着大江旁的黄昏……

薄暮中的甘露寺。

——一九三三年暮春旧作

(王西彦:《甘露寺的薄暮——漫游第一迹》,1934年1月23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12期)

太湖半日

——漫游第二迹

王西彦

(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旅次无锡。)

从无锡城内的小河里,上了小汽船。

小河是弯弯曲曲地流出城外,直通往太湖的。太湖,这么一个够熟悉的名儿,今朝成了我们的目的地,谁的心头里都装满着兴奋,谁的脸儿上都浮上了笑意——

“太湖呵!”

“太湖的春天呵!”

我们向着太湖前进,在一条小河里。

慢慢儿,出了城;慢慢儿,是那么林立的烟囱;慢慢儿,城市离开我们更远了,更远了。

小河,小河西傍的青的草,青的垂柳;太阳从云丛里,那么像一个少女在楼头偷窥她的情人似的,窥看我们,窥看着那远远的山——那山,一半儿是阴阴的,一半儿却给太阳洒上了一层薄薄光的,显得鲜明可爱!

“范蠡桥!”

是的,一座桥,一座并不长大的桥,说是越国时的范蠡先生造的。瞧着那桥,也只是一座小桥,瞧不出什么;可是,我们的小汽船却已经穿过去了。我们坐着两只船,前面是小汽船,后面又挂上了一只,拖着,顺着清流,走,走。过范蠡桥,迎上来的便是仙女峡。仙女峡是小河里那么一块小峡儿,长着青青的水草,当中还有着一枝小树,这么迎着清流,□□在的“出典”[17]和范蠡桥同时,说范先生携着西施姑娘在这儿经过的。但是,我们知道:西施姑娘只是人间的一位美人,为什么她经过的地方会叫做仙女峡?要是人间的美女便是仙女,那么,我们便是这么一大伙的仙境游客吧。

过了峡,小河慢慢地向两边儿退,退着退着的,迎上来的便是那拉着大嘴巴含着笑的外湖。小河和外湖相接的那段儿里,停着两三小舰,架着小炮——对的,太湖,这是太湖,太湖原是绿林将军们的“水场”,脑子里便爬上来《水浒传》中阮家兄弟那股硬劲儿,大家都定着眼,对着瞧。

然而,小汽船是慢慢地爬着的。

像是受了一阵威胁,透了口气,后面那只小拖船里陡的起了一阵漫歌——

甜蜜的——甜蜜的春天……

可是,春光已经老啦。

歌咏着将要逝去的春光,那情调是极其郁悒的。眼前那么一大片白洋洋的水,回头瞧瞧那一大缕淡淡的波纹:愈远,愈淡……

“鼋头渚!”

一个含有几分□意的名儿。

渚——亭榭,丛林,□塔,石级……

水浪击着山坡的便涯,水浪开了花。站着[18]水浪中的岩石上,听同行的女郎们轻轻地哼着海洋的赞美曲。

没有见过海洋的人,是会把这浪花看作极珍贵的获得而歌咏起来的。不过,这歌声显然与这情景是不“入调”的。我们应该高歌,应该站在浪花中的岩石上对湖心举一次杯。

回到小汽船上,沿着边儿,到了蠡园。

上石级,人影儿刚好落在自个儿的脚底。

船尾巴上冒起一阵轻烟。

船另跳上了一层水面[19],大伙儿星散在蠡园。

蠡园,照例是那么一些花,一些草,一些假山,一些石级。谁会对这些东西生爱恋呢?绮丽的,或是雄壮的景色,不是这种地方所能锁得住的。于是,便全都带着懒意回到船上来。

便在船上填实了半天来的饥饿。

小汽船又到了梅园——又是园!

然而,梅园,春光已经阑珊啦。

满林的青葱,满地的落英,满眼儿的残红……

阑珊的春光在每个人的心窠儿里丢进了无限的惆怅,而这种惆怅是轻薄的。用指甲在梅林上划了一个年月,拾起花瓣来在痕迹上涂了涂,这是惆怅!

在梅林里随着心意走着,梅林里是只听得见人声而看不见人影的。可不是,那边儿又浮起一片“惜春”的歌声了吗?

惆怅的,惆怅的,惆怅的……

吃了梅园的“五宝豆腐汤”,带着余味,便那么惆怅地出了门,东东西西招呼着同伴。又下了船。

隔着两长来远,汽船和拖船上的传递信息声给那轧轧声埋住了。站在船头,举起手,在空中写着大字:

“回去了!”

接着,是一阵倦意的笑。

——一九三三年暮春旧作

(王西彦:《太湖半日——漫游第二迹》,1934年2月4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14期)

再谈民众戏剧

王西彦

关闭着极少数的人们,在黑暗的深洞中,死沉沉地在排演着他们不灵活的营业式的戏剧,这是极不应该采用的。

——卢梭

近来,一般教育者及艺术者,好像渐次地注意□“民众戏剧”这个名儿了。戏剧原是一种“综合艺术”,为诸艺术中之最直接的;为要使教育及艺术普遍地深入到真正的民众中间去,“民众戏剧”之提倡,自是要道。而要使民众戏剧能真正地为民众所欢迎,所享受,对于民众戏剧之理论的探讨,在眼下,是尤其地必要的。

在去年十一月间,我在《谈民众戏剧》一文中(见《晨报》“剧刊”),对眼下的中国民众戏剧运动,提出下列几点意见:——

一、民剧必须以民众自己为题材,以民众自己的情感为情感。

二、民众对于新事物之认识和追求,应当有力地嵌入剧本中,再有力地采用一种能使他们了解的方式呈现在他们的眼前,使民众能认识自己而谋解放。

三、民剧的内容,必须是唤醒民众的昏醉迷睡的。

四、民剧运动者,要□自己于民众队伍里面去。

对于上面几点微意,当时是由于一时的感想所至,而随便地写下来的;同时,在“民众戏剧”这一个问题下面,想谈的还有“民众戏剧的创造”、“民众戏剧的形式”及其他诸问题,当时都未曾提及。好久就想偿清这注“心头之愿”的,可是,时光的是快快的,而我的性格却是懒懒的。直到今儿,才想到此“愿”之应偿的义务,于是,便在“再”字之下,除补充上次的意见之外,还想漫谈一些或许会是题外的话。好在既无堂皇的大题目,跑点子野马想也无大妨吧。

写此文的最初之动机,还是在去年十二月里参加小剧院表现研究会成立会时,由于一位某君在席间提出“戏剧怎样能够大众化”的问题,而当时在座的余上沅先生的答覆是:——

“多演!”

这样的答覆,当然是不能使人满意的。试想,如果我们一味的本着自己的兴味,制作一些诗人风味的剧,拿这种剧本搬上舞台去,尽管是一年四季每天的演下去,谁敢担保“多演”便能获得真正的民众之观看吗?

直到今年一月里,小剧院在青年会开第二次的研究会,席间又有一位某君提出“像天桥等简单的民间戏剧,能否与以于当[20]的改良而容纳于我们的队伍里来呢?”的问题,当时在座的余上沅先生的答覆是:——

“如其去改良旧剧,不如采用西洋较进步的新剧而迎头赶上去!”“迎头赶上去”——可是,在《谈民众戏剧》一文中,我却说过如下的话:——

“在极力提倡新剧的时候,我们却不能忘记那些在民间流传着的所谓民间戏剧。民间戏剧是民众自己的戏剧,指的不是供奉帝王贵族们的赏玩,而被豢养着赖以成长发达的昆曲京剧,乃是流行于各地农间,而又农民自己创造自己享乐的一种戏曲。如从宋朝的“□鼓戏”及“打夜胡”一直流传下来的“花鼓戏”及“地花鼓”等相像的一种民间戏剧。我们所熟知的度着吉朴哀式的凤阳女的花鼓戏,便是其中的一种了。”我主张:——

“无论在制作上,或是民间戏剧的改良上,我们须得采取民间戏剧的淘汰工作,来逐渐地提高民众们的欣赏眼力。”

我之所以不肯绝对地放弃民间戏剧,而专门从西洋新剧以谋“迎头赶上去”,因为我觉得在民间戏剧里面,至少,有着下面几点特色:

一、具有极浓厚的民间风味。

二、反映着民众的实生活,意识及情感。

三、有着自己的□□。

四、保留着民歌的形式。

因以上几点特色,所以,我认为民间戏剧实在是我们民众戏剧运动者所不应忽视的。而且,如果我们推求到戏剧最初的渊源,像房龙所说的,希腊戏剧的开始,是祭神的舞蹈,但就其表现的方式而论,毕竟是民众自己的戏剧,像其他的艺术一样,为艺术内之一部门的戏剧也同样地由民间戏剧而逐渐地分歧成为贵族们的专有之娱乐品。我们到这时候提倡民众戏剧,原来只是“物归原主”而已。既是“物归原主”,那么,我们持着什么理由要绝对地放弃那为“戏剧之母”的民众自己的民间戏剧呢?

近代一般民俗学者,对于民间文学一门,提倡甚力。在民间文学中,民间戏剧实为其中重要的一部门。如德国学者哈夫曼克里依在他的《民俗学每年书籍》中,所分类的:——

十五项:民间诗歌。

十六项:故事。

十七项:民间戏剧。

民间戏剧在民俗学中,犹如民间戏剧在民间文学中一样,有着其直接的地位的。而周作人先生在他的《中国戏剧的三条路》中,指出中国戏剧应走的三条路,□是:

一、纯粹戏剧(为少数有艺术趣味的人而设)

二、纯粹旧剧(为少数研究家而设)

三、改良旧剧(为大多数观众而设)

关于第三条路,周先生又作如下的解释:“第三种改良旧剧,即为大众有[21]设,以旧剧为本,加以消极的改良,与普通所谓改良戏不同。”我的意见或许与周先生有着程度上的差异,但是,我们既不是做纯粹的富有诗意的新剧运动,更不能专为旧剧设立所谓“昆曲研究会”,在替大众追还“原物”而作民众戏剧运动的时候,不肯遽然放弃旧剧这一点上,却是相同的。

改良旧剧,或是借重旧剧的形式作为介绍的工具,我主张凡是民剧运动者是不应该放弃这一条道路的。把一种新的内容灌进旧剧里面去,或是改良旧剧的形式及内容,我们固然不能制定一种公式来套量[22]它们,但在一种进步的原则下,逐渐地使我们的戏剧能够接近民众,我敢相信决不是一种“徒劳”的工作。至于所谓“中国民众文盲问题不得到于[23]当的解决,民剧运动便只是一种空文章”的话,在这里,我们可以不必讨论它……

关于民众戏剧的探讨,在本文中还是一无着落。本文只在于“改旧戏剧”这一点上加以声援而对于在前面所提及过的“民众戏剧的创造”及“民众戏剧的形式”等问题,还是没有述及。但是,为了篇幅关系,也只有待诸“另文”了。

最后,且引一段虽只是一个人道主义者但毕竟是民剧运动的提倡者的罗曼·罗兰特的说话来结束本文。罗曼·罗兰特:

“要救护艺术,非摄取那停滞了艺术的气息的根底的特权不可,非使万般民众都走进了艺术的世界不可!”

我们应该为我们的希望努力着!

——二月五日急草

(王西彦:《再谈民众戏剧》,1934年2月11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15期)

一个找寻同情的人

西稔

人心是不相通的。

在荒漠的古城之黑夜里,在暗淡的月色中拖着那么一条长长的影儿,在那儿,迟疑地徘徊着一个找寻同情的人。

他叹着气,疲乏地喊着:

“谁处有我的同情呢?”

静静地,是北国的冬天,没有秋虫的声音。

望着月亮,月亮是永恒地安谧着:那么慢慢地在天心中□着□着,带着满脸儿的憨笑——就是这笑,啮痛了找寻同情那个人的那颗痴妄的心!这个找寻同情的人,他有着一腔白热的气,他的每管血管里都流动着不可欺侮的血液,急速地。然而——

“我需要着同情!”

风,那么静静地拂过城楼,拂过黑夜的沉寂,静静地拂过这个找寻同情的人的心头。那颗狂热的心,在夜风中开始颤抖着。可是,看着哪,看着那稀稀落落的星星,那星星便也会在风中眨着羞辱的眼睛的。

于是,他默默地□住了。

“神,”祈祷着:“你万能的神哟,告诉我,谁处有着我的同情呢?我希望着同情,就像希望着我的生命一样。用我的全生命作个咒语:神知道我是多么愚蠢地要求着一桩希□似的赐与啊!”

天心有着一阵飞马似的白云,那么飞快地掠过去了。在那白云上面,是满载着他的希望的。他看着,他叹息着:

“何[24]美丽而纯洁的白云啊,右[25]把我的拿全生命作咒语的希望载着,载着转呈给那万能的神:神是神圣的。然而,白云啊……”

他低下了头。

从永远有着春天的柔媚的江南,他流浪到这荒漠的北国来,为的是,江南明媚的春光温不暖他冷冷的心。他是有着那无涯的期望的,期望着在这个世界上会有着那么一点一滴——纵然是一点一滴的同情之泪的。在江南,他也曾被热情所烧燃过,高声地唱过欢乐的赞颂曲,然而,终于,那欢乐遗弃了他,很快的,他剩下了一颗孤寂的、冷冷的心:“上了断头台啦,我的宝贵的××!”

于是,他流浪着,一叶大潮中的飘荡的浮萍似的。

经过高巍的山,汪洋的海,他流浪到了这荒漠的古城,带着那么颗痴妄的愚蠢的心。

他喊着,疲乏地:

“谁处有着我的同情呢?”

在漫漫的白云下,皎皎的明月下,那么梦游者似的,找寻着他的同情。他向着神祈祷着,因为他是相信着那万能的神的。

夜是静静的,风是轻轻的,星星是稀稀落落的,而他的冷冷的心却是有着一种新的希望的。带着这一种新的希望,在荒漠的古城之黑夜里,在暗淡的月色中,拖着那么一条长长的影儿,在那儿,他迟疑地徘徊着,徘徊着……

冷冷的心变成了狂热,而他的希望是无涯的。

他默默地站住,听那冥冥中神的启示:

“你这狂妄者呀,告诉你,在这世界中,你的希望是将永远地被埋没了!”

于是,他开始流泪了。

——二十三年三月二十日北平

(西稔:《一个找寻同情的人》,1934年4月8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22期)

废物的生活

德国哀莘坠夫短篇杰作 西园译

我父亲磨房里的机轮咆哮着,已经又很厉害的活动起来了,雪水一滴滴的从房顶上流下来,瓦雀噪鸣着与机轮所发生出来的声音杂在一起;我坐在门槛上打盹;正在温暖的日光里晒得很舒服的时候,我的父亲从屋子里出来了;他已经从清早起就在磨房里吵闹着,头上斜戴睡帽,对着我说:“废物你跑到这里晒暖来啦,你身上的骨筋已经僵直了吧!你就看着我个人在这里工作么?我不能再养活你在这里吃闲饭啦!春天就在眼前,你也去外边跑跑,自己去挣点饭吃。”——“那末”我说,“如果我要是个废物的话,那倒好啦,我很愿意外边跑跑,求几个人的幸福,”原来早就打算这末作,因为最近忽然想到旅行,这是因为我听见了金翅鸟在秋冬两季时常在我们窗子前面很烦闷的唱着:“农人□我来罢,农人□我来罢!”那末在这个美丽的春天,我又听见他很骄傲的很愉快的在树上叫着:“农人,注意你们的事罢!”——于是走进房去,从墙上取下,我最好玩的提琴,我的父亲还给了我几文钱,带着这些东西我就出了家门登程前进,而且我很快的走过绵长的乡村,当我看见,整天在我的右左[26]作庄稼活的,那些个老相识与伙伴们的时候,真是满心欢喜,同时我对于出外这件事很觉得很足以自矜,我很骄傲的很自足的对两旁那些可怜的人们道着再见,但是没有一个人理我,而我却觉得永久是过着星期日的生活一样闲散有趣,最后走出了广阔的郊野,某[27]时候我举起我亲爱的提琴,一边玩着一边唱,沿着大道往前走:

上帝要想赐福给谁,

就遣谁到广阔的世界,

要想使谁知道他的奇异,

就遣谁去到山林□野,

整天守在家里的人们,

黎明的红光都不能把他唤醒,

他们只知道孩子的摇篮,

只知道为面包去忧虑,着急,为难,

山上的涧水跳跃,

高处的落叶松在空中鸣响着,

为什末我不用圆满的腔调和愉快的胸襟,

去同他们歌唱?

我愿意遵守亲爱的上帝,

爱护涧水,落叶松,山林,郊野,

大地和青天,

也要把我的事情好好的安排!

当我往四围观看的时候,紧在我的后边跟着来了一辆很有价值的旅行车,这辆车在我的后边已经走了好久了,因为我满心里都是想着歌唱,所以没有注意,这辆车走的很慢,两位高贵的夫人从车里伸出头来听着我唱,其中有一个特别的美丽,而且比起另外的那个还来得年青,但是他们两个我全都很爱,当我停止我的歌唱的时候,那个年纪较大的停着了车子,对我很诚恳的说:“嘿!那位欢唱的人,你唱的曲子真美丽呀!”我很不领情的回答他们:“我可敬爱的,请你们等一等,我还会唱很多更美丽的曲子呢。”他们于是又问我:“你在这样的一个清早里要想往那里去呢?”当时我很觉得害臊,因为我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层,于是随便的应了一声:“往维也纳去!”

(未完)

([德]哀莘坠夫:《废物的生活》,西园译[目录作“西彦”],1934年4月22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24期)

王西彦《北方日报》“星期文艺”副刊佚文目录

王西彦:《回忆中的西子湖——姜桂小品之一》,1933年11月5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1期。

王西彦译:《杜斯朵夫斯基书信——给他的父亲》,1933年11月12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2期。

王西彦:《剪影——马路风景线之一》,1933年12月3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5期。

王西彦:《骆驼的悲哀——寄佐人》,1933年12月10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6期。

王西彦:《甘露寺的薄暮——漫游第一迹》,1934年1月23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12期。

王西彦:《太湖半日——漫游第二迹》,1934年2月4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14期。

王西彦:《再谈民众戏剧》,1934年2月11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15期。

西稔:《一个找寻同情的人》,1934年4月8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22期。

[德]哀莘坠夫:《废物的生活》,西园译(目录作“西彦”),1934年4月22日《北方日报》“星期文艺”第24期。


[1]“合”当为“和”。

[2]原文字迹不清,题为“丝”。下面字迹不清处,皆以“□”代替,不再一一注明。

[3]“处”误,疑为“斩”。

[4]“从”疑误。

[5]“躲”疑误。

[6]“密”应为“蜜”。

[7]“和”疑误。

[8]“合”当为“和”。

[9]“再”当为“在”。

[10]“合”当为“和”。

[11]“合”当为“和”。

[12]原文如此,疑误。

[13]原文如此,疑误。

[14]原文如此。

[15]原文如此,疑有误。

[16]原文如此,“取”应为“后”。

[17]原文如此,疑有误。

[18]“着”当为“在”。

[19]原文如此,疑有误。

[20]原文如此,疑有误。

[21]原文如此,疑有误。

[22]原文如此,疑有误。

[23]“于”当为“正”。

[24]原文如此,疑有误。

[25]原文如此,疑有误。

[26]“右左”当为“左右”。

[27]“某”当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