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闯灾区 闻焦土
“紧急征召？这是谁提出来的！县医院这么多病人我们自己都管不过来，居然还好意思抽调人手？”小若不可置信的来回确认短信的内容，暴脾气根本憋不住。
武棠闭眼思索了片刻，面色有些彷徨的挣扎，他没有像小若那样直接质疑。
“小若，你仔细再看看通知，他们召集的对象是武棠同志，要求的是军队后备役兼医生的组织成员，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在安平县人民医院里也就三两个，并不会大规模抽调医院的人手。”武棠冷静分析“所谓有召必应，指挥部急需军队背景的医生肯定有特殊原因，上头难道会不清楚各县区的伤亡情况么？但就算知道也要抽调人手，一定有更优先需要处理的事情。”
“但是……救人哪里不是救啊，我们这里重伤也多啊，人命不就是最重要的么，还有更优先的事情，我反正不理解！”小若还是有些愤愤不满。
“行了，别发牢骚了！”武棠摆了摆手“我快速收拾一下到门口等待接应，接下来就靠你们自己决断了。主任和护士长现在都没空管你们，实习的一众护士们要充分调动起来，你S8年这一批实习的十三个人，小若你要担起监督工作，最终实习评分我会充分听取小若的建议，谁偷懒了不听你的你都给我记下来。你们也是大四的学生了，来医院工作两个月简单的活都能做，把人都给我组织起来，给轻伤的患者包扎处理伤口，帮护士长做好临时病患登记。”
武棠说完，整理了一下有些脏兮兮，甚至衣角带血的白大褂，离开了房间。
“他真奇怪，刚才还一脸不放弃救助任何一个病人的模样，怎么现在就一副火急火燎要离开的模样。”办公室里另一个小护士有些搞不懂情况。
“搞不懂吧，当兵的都这样。”小若拍了拍手“别坐着偷懒了，快干活！我上去把王主任给拉下来，再瞅瞅怎么救治这几个病患。”
……
也不知多少个小时没有离开外科大楼，充满粉尘的空气可见度格外低，在路灯的映照下仿佛有无数蝗虫在漫天盘旋，以至于武棠以为眼睛某个瞬间得了严重的飞蚊症。
嗅一口空气，弥漫着是一股带有腥臭的焦灼味，浓郁如齁甜的蜜糖灼烧着鼻腔深处的神经，很快也坏了武棠的嗅觉，所谓如入鲍鱼之市，久闻不知其臭，也该是如此。
武棠深知此刻的空气带有大颗粒有害物质，对呼吸系统不利，只得多戴了两层口罩。
医院的大门敞开，门口停满了凌乱的车辆，只有进来的人却瞅不见离开的踪影。
从大门往外走出三两百米距离，武棠看见一辆墨绿色的厚实篷布军车，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身旁，有名军官正朝着自己打招呼。
武棠认出来是以前武中军区部队一同服役过的袍泽兄弟，还在一个连营待过，没想到六年不见居然已经当上了中尉。
“阿棠，还认得我不？”男人上来热情的拍了拍武棠的肩膀。
“荆县营乡的楚豹子，当然记得。”武棠笑着点了点头，那年在比武大赛自己连队选拔中，他就是打赢这家伙拿到的最后一个全军参赛资格。
“车上聊，赶时间去渡口呢。”楚豹嗯了一声，领着武棠翻身上了军车后厢，以前一车一车的士兵也是如拉货般装载到这样的军车中，重卡后头那运货的地方改成了偌大的布蓬，里头塞塞挤挤三十来人不成问题。
现在改成了两排座椅载客量少了许多。
武棠看见里头还有十来名陌生的面孔，好在大家都是当过兵的，报了一下名头知晓以前在哪里哪里服役过，迅速熟络起来。
“各位同志辛苦了，上头也清楚云梦域各医院如今人满为患物资短缺，自墨沂城陨击发生后已经过了足足二十五个小时，陨石落点那都是人间炼狱！尽管全国各级单位各部门迅速反应，特别是军区特别先遣部队已经步入陨击腹地，但发现灾区的具体情况，和我们想象中的有较大出入。”楚豹顿了一下，面色流露出些许犹豫。
“我事先说明，本次工作内容，其难度和危险性远超大家想象，虽然我知道这是强制征召，但我们希望有军队履历的后备役医生兼组织成员参与进来，是因为要对你们进入东源市后的所见所闻绝对保密！我手里有你们在部队的完整履历，你们服役期间都是各营连里中的佼佼者，我对你们的能力完全信任。但如果你们出于家庭和个人愿意有规避风险的需求，我会在抵达东源区后把你们安排到临时搭建的救急中心里帮忙，也算完成了强制征招。”
车里的众人除了门口两位腰板挺直双手持枪的士兵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表示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必须要去见见世面。
“很好！要知道大家是作为医生的角色被临时征召的，因此我就不用在部队那一套要求大家。”楚豹收敛了笑容“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这是一颗直径约100米，初步观察外表以硅酸盐质为主，内部暗藏大量未知有机金属组成的陨石，以17km/s的速度撞击在墨沂城东源区与中城区新风南路中段。”
直径百米的陨石！武棠虽然物理很差，但也能想象出来是何等夸张的爆炸量级。
稍微掐指用计算动能，鬼子岛上的原子弹似乎也只是其中的小零头。
“有专家计算过，在陨石落地瞬间，接触面温度刹那峰值，就近数百米能达到近两万度的高温，硅酸盐岩石等顷刻离子化。而在1公里范围内，也就是所谓火球核心区，空气温度可高达4000摄氏度，同时冲击波释放超压250Mpa，混凝土建筑完全粉碎。而三到四公里处，1800热辐射引燃所有可燃物。50Mpa的超压可以瞬间把人五脏六腑给压爆……前提是他们能够在高温存活下来。”
“有传闻说死亡人数超过三十万，看来是真的？”其中一名似乎从更远外地调过来的医生说话都有些唇齿颤抖。
楚豹深吸一口气：“我倒希望只有三十万。”
武棠似乎脑海中能够想像到那种画面场景，在网络上可以看见原子弹爆炸的模拟图画，爆破中心的人类皮肉瞬间被汽化，下头还有部分评论笑谈说死的没啥痛苦也算万幸。
“但冲击波会持续往外扩散，在8公里内15Mpa的超压让砖混结构倒塌，超过120秒的飓风级环流让热气蒸腾。最终在半径45公里内，都能感受到烈度5级以上的地震效应，整个爆炸整体等效7.8级的里氏地震能量释放。”楚豹沉着声音，宛若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上升汽柱二十分钟内穿透平流层，每小时往平流层注入数十万甚至百万吨的微尘粒子，预计可见接下来数个月甚至数年，区域性的气候异常将会持续，而这仅仅是考虑到若只有一个陨石落点的情况。”
“电离层产生扰动，全球通讯系统被迫中断，空军很难及时救援，是这个意思吧？”武棠确认道。
“陨击事件导致全球各地空难频发，关键还是陨石落点附近有奇怪的信号脉冲干扰飞行器运作，我们怀疑这并不是偶然现象，而是陨石自身携带的物质所导致的。”楚豹明显刻意隐瞒了一些事实，但大家也不点破。
“我懂了，陨石附近应该是有较强辐射，也没人知道靠近会有怎样的不良后果，所以楚队长才说这次行动有极大的不确定性。”有人恍然。
这时，军车缓慢的停靠到了一边，因为没有帘子，因此外头的风景武棠只需要刻意伸长脖颈就能看得一清二楚，洛江渡口是父母辈小时候，从安平县前往墨沂城东源区的必经之路，只是后来修成了双向八车道的安洛大桥后，这个渡口基本也就是给外头旅客观光游江看风景用。
二月的云梦域清晨应当是带着些许阴冷的，但不知为何外头的空气有些莫名的燥热，空气被割裂成了一簇一簇互不相干的空气流体，有的冰冷有的闷热有的甚至带着些灼灼，它们互相参合在一起，拧成了一股又一股闷风，吹得武棠内心烦躁不已。
“戴上口罩吧，江那头的空气，可不那么新鲜。”楚豹从一旁箱子里拿出了十几副厚实的面具，有点像电影里的防毒面罩，带着厚实的滤嘴。
武棠下车，小心翼翼的把面罩往脸上扣紧，抬头却看见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长达两百四十六米的安洛大桥，此刻像被巨兽啃噬过的脊骨，拱着，断裂着十来截，露骨的赤裸着水泥里的钢筋，如同一条死去后被风干了皮肉的巨龙。
太阳，今日的太阳是不会升起了，武棠内心笃定。
遮天蔽日的风尘笼罩了江汉平原的上空，众人怀揣着沉重的心情搭乘军用快艇渡过了洛江，武棠越发想要确认，空气中那烧灼的味道，那些腥臭是来自哪里。
他们在渡口对面乘坐另一辆军用卡车抵达了就近的临时作战指挥部，恰逢一支刚从陨落点回撤下来的部队正在原地休整，他们大口的吞吐着矿泉水，皮肤通红如同被火炕烧照过一般，流露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
他们浑身尘土，似乎在废墟里努力挖刨过一番，又带有不少血迹，倘若这样能有所收获，可以救助到那些被压在瓦砾下的难民就再好不过了。
而不远处成片的白色帐篷连营，应该就是战士们救助下来的灾民。
“豹子，不，队长。陨石落点附近的辐射强度并不一般啊。”武棠焦急得拉过有些发愣的楚豹，瞪圆了双眼怒道“这没有足够的装备就让他们直接进去，恐怕后果……”
楚豹转过头来打断道：“灾情第一，老百姓的命比我们的命更重要，这么大的事情哪来第一时间给你弄几千上万套防护服，从外头调度过来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武棠心底一沉，核心灾区的辐射强度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厉害。
“不过你放心，我们给你们几位准备了专门的防护服，你们跟着特殊先遣六队进入核心区，最好的保障都能给到你们的。”楚豹停顿了一下，神情复杂“阿棠，我记得你去年结婚了吧？我收到了你的喜帖，但当时刚好去了外域交流学习，没有参加你的婚礼，这么一说我还欠你一笔份子钱不是么？”
“怎么忽然给我提这个。”武棠要说的话被憋了回去。
“嫂子是墨沂人？”
“这你怎么知道，我请帖可没写那么清楚。”武棠想到妻子，嘴角露出了一丝难看的笑意。
“别忘了你的档案在我手里，身高、体重、籍贯、父母配偶，各种细节我都知道。”楚豹握着手机手指不自觉的爆开了几根青筋“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你收到了什么？”武棠感觉心跳在这瞬间漏了半拍，喉头冰凉的问了一句。
楚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这是刚才从前线传回来的，用胶片相机拍摄到陨石落点画面，你可以选择先不看。”
但话音未落，武棠就一把抢过了手机。
手指来回拨弄屏幕上的画面，凝视着上头的细节，武棠仿佛在瞬间被带入到了那拍照士兵的视角……
他们路过无数废墟踏过由无数破壁残垣堆砌起来的小山坳坳，踏过无数被汽化融掉的尸骸，然后眼前景色陡然一变，原本的废墟大观在此处忽然断开，露出了巨大的环形洼地，边缘陡峭如手术刀切割过的肌理，这正是爆炸后大约直径公里瞬态空腔残留的边界线。
身旁某个未被完全汽化的消防栓孤，正零零矗立在岩流漩涡中心，它的腔口喷射出的不再是清水而是混着骨粉的血浆色泥浆，在救援灯的照射下，蒸腾起淡紫色雾霭。
片刻后，鼓起勇气探头往那悬崖峭壁的边缘看去，崖壁横截面呈现出千层蛋糕般的沉积结构，层下0.5米是沥青与混凝土混合成的焦黑硬壳，中间3米夹杂钢筋碎屑的岩浆冷凝层，而底部连续分布十二道同心圆波纹。
再努力把视线朝着环形洼地里头望去，数百米外包裹着的是，最终形成的直径大约一公里左右的撞击坑，碗形凹坑底部覆盖着类似鳄鱼皮的棱状褶皱地表，那是高速回填的地幔物质在高压下结晶的特殊形态。
而一切的中心深处，有一颗肉眼估算不出具体大小的椭圆形块状物，正慵懒而静谧的卷缩窝躺着。
武棠此刻是不会在意这枚奇怪的陨石碎片，它像一颗怪异的种子没入到异国他乡的土壤种子中。
而武棠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妻子多半在陨石坠落的瞬间，和周围一切人类文明的痕迹，一同被陨石撞击给蒸发掉了！